连载
失败又成功了的武侠梦
我在中考前都以为我会像我爸妈那样，考个公务员，一辈子就那么过了。
那会儿我还住天津，出生也在天津，一家就三口人，爸妈是公务员，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小学成绩还不错，上了最好的初中，迷上看武侠小说后就不爱学了。感觉自己得像自己的名字那样过——莫仇，最后一个字念qiú哈——那时候最烦的就是中考，从初一就开始烦。第二烦的，是我的“姑奶奶”。
姑奶奶从上初中就搬到天津了，就在我家楼上。我小时候闹腾，最不喜欢的一类人就是这种古板的老人。虽然我和姑奶奶压根没说过几句话，我确也压根不知道她古不古板。午饭我在学校吃，每天也就晚饭见老人一面，吃完饭就上楼，姑奶奶也没向我主动说过话。我爸妈也不多和姑奶奶说话，就算说，也只是必要生活事项。
大概过了一年吧，我依旧烦中考，但某天一个晚上开始，我对姑奶奶有些改观了。那天晚上，我照例喊姑奶奶吃饭，一推门，一个道士样的人站那，吓得我一愣。至于为什说道士样，一般人穿道服也没什么，但面前这个人山羊胡子，灰发丸子，脖子上戴个白珠子串子，见我还愣着，他问了句“万娇住这吗”。万娇，是姑奶奶的名字。我还没说什么，我爸就从屋里蹿出来，带着这人上楼，我只听到了一句“四哥……”
对于当时酷爱武当的我来说，姑奶奶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起来。但既便如此，我也没问她那是谁，倒到是去问了我爸，他说那是我四叔，远亲，姓林，年轻在道观待过，穿衣服的习惯就改不过来了，以后可能常来看看姑奶奶，让我有点礼貌。
林四叔在第五六七忘了哪次来的时候，带了个孩子，也称呼他为四叔，小我两岁，跟着四叔上楼了，他们下楼离开的时候我才钻了个空子问了他名字。林雪涛。这是我和这小子头一次见面，谁能想到小时候向往的生死之交长大了也确实过命的兄弟初遇这么草率。林雪涛再没来过，我问四叔——第二次我就和四叔聊上了，这人话多得和我有一拼的——林弟弟怎么不来了，四叔说他没在上学，在云南一个村子里，学，呃，学手艺。我那时听了真是羡慕死了，大山里，前道士，学手艺，这不新世代江湖大侠的节奏吗。重要的是，不用上学，更不用因为中考而被禁了看小说，这话我没当面跟他说过，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更羡慕我。
后来，后来我如愿以偿地没中考，因为我爸妈在早上送我去考场后就出车祸了，我甚至还没开考。那天具体发生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为了忍着不哭憋了大半天，到晚上一次性哭出来，昏了。在医院醒来被告知，我的监护权，到了那位我基本没说过话的姑奶奶手里。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主动开口对我说话。
“你去林家的不要？”
什么？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林家，啊，是四叔，也是，姑奶奶这个年纪的人怎么照顾我，我去山里当大侠，我，我。
记不清了，什么财产什么血缘什么户口，那时候哪懂那些，只想快点逃，怎么就突然成孤儿了。
真操蛋啊，那时候选择了放弃思考，直接逃避，虽然前段时间林雪涛还对我说不怪我，总不能指望一个十五六岁小孩上法庭搞辩论吧。那几天差不多把我爸妈的同事朋友都见过来了，也是那会儿我才发现，除了姑奶奶，在这地方，我居然没有别的亲人了。我要去林家了。
闹了几天，最后是四叔来接我，姑奶奶不去。那时候人傻，也许是事情太多吓坏了，我居然也没怀凝过财产问题，不过姑奶奶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她老人家只想享享这个时代的福。送我上车的时候，姑奶奶塞了我个透体雪白但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环，留了句“替我向祖师问好”，祖师，什么祖师，我真要拜什么门派了，酷啊。然后上车倒头就睡。
四叔开了五天车，我就一点一点看着高楼变大树。一开始还新鲜，到后两天看的我都想吐，在我感觉车外的树都要飘进我脑子里的时候，四叔说，万小子，咱到了。下车，面对的是万丈悬崖，悬崖对面，一片大雾，连接两头的，是一个一米多宽的锁子桥。当时站在桥上的时候，我因为从未见过如此符合小说修化门派的场景，兴奋得没一点惧意，站在桥上向下看了好久，想看出个什么龙来蛟来。要是我早知道那下面有什么，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了，我看牠的时候，说不定牠也在看我。
过了桥，倒觉得雾没那么大了。而林雪涛就站在桥这头，见我来了，就接了行李，说着“欢迎莫仇哥”，啧，这小子这会儿还会叫我哥来着。
就这样，我一个姓万的，这么多年头一次到”万家村”。跟着姓林的进来的。
村子不大，几十口人，也没我想象的那么与世隔绝。路灯有，信号差但有，据说有几家还要通电视。大雾也不是常态，今儿撞巧。四叔的家在村最里，比我想象的大不少，现代化程度也不差。四叔说他当年去经商赚了些小钱，当时受村民诸多关照，想着报答村里，就把钱全花在给村里装东西上了，扶困先锋啊，我想。我住里屋，林雪涛对门，东西都收拾好了，四叔说让我们俩去村里认认路，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村里不是姓万的，就是姓林的，还有一两户王家人。听了我是林洪泽的小外甥，送什么的都有，要不是林雪涛再三解释中午还得回家吃饭，我俩得饱着回去。
总之，我很喜欢那里，一直都是。
中午进家，没见着四叔，倒是一个“仙人”坐在客厅喝茶。一头白发用白带子束在脑后，白衣白裤白织。手上戴了三个戒指，左手的小指和右手食指拇指，背光看很显眼。抬眼我时才又发现这人眸子是金色的，比黄金要清亮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我见的第一服就认定这是姑奶奶口中的祖师，尽管这人年轻得像二十岁。
林雪涛一见这人就兴兴地叫了一声师父。其实头一天相处我是觉得他有点少年老成的，反正比我顶事，语调明显上扬的说话那天还是第一次。好吧，这也是美好的初印象罢了。紧接着他就拉着我对那人说，师父，这是万莫仇，之前四叔说的那个。又转过脸对我说，莫仇哥，这是我师父，论辈分你可能得叫祖师。啥玩意，我当时想的是，我怎么突然降辈了。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依旧用小说里看的所谓江湖人士敬礼用的动作拜了一下祖师，祂当时就笑了，我还觉得是好事，现在想起来真想一头撞死。
祖师点了点头，开口叫了一声“莫仇”，我以为要有什么宗门族规的情节展开的时候，祂又说，快洗手吃饭了。想来祖师从那候开始就一直很接地气啊，或者说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吧，要不然怎么打牌就从来没赢过祂呢。
跑了一上午人也饿，不断地夸四叔饭好吃和讲对村子里印象的时候也偷偷瞟祖师，看不出男的女的，偶尔笑两声应我和林雪涛两句，好像除外貌特殊一点就和常人没任何不同了。快吃完了，我才实在憋不住问了一句，祖师，为什么你是祖师啊，哎不是，为什么你是雪涛师父啊，当时说出来才觉得不大礼貌，赶紧改了口。
咋才问啊，我以为你特好奇呢，一边的四叔先说话了。四叔，莫仇哥估计是怕不礼貌，林雪涛给我开始搬台阶下。哎，前两年也不见你腼腆下的，怎么这会羞开了，四叔又说。你那会也大差不差吧，终于，被提问的本尊开口了。
祖师说，雪涛病了，需要在这里休养，有种药只有这里的土方子有效。我懵懵的，听不懂，但应了。也是后来才知道，林雪涛染不是病毒，是长生债，地方限定的土方子，是无法抄本的，刻在毙尸宫主殿墙上的逆命书。
至于辈分，不是针对我，是所有人都要叫一声祖师，类似一个职务，比如科长啊市长之类的，人叫的多了，真名反而不重要了，只是要帮林雪涛治病，才收他为徒学点药理。呵，好一个药理，长生不老药还是百阴周转药啊。
最后也没问出来祖师叫什么，但我还是祖师祖师叫的心安理得，主要是帅啊。现在看幸好没打小叫真名，要是后来知道的多了得吓死。我给祖师说了姑奶奶向祂问好的事，祖师一愣，笑着给一旁的四叔说娇儿从小就惹人爱之类的，四叔紧跟着就说是啊上次我去看姑妈她还惦记小少祖宗呢。这会我已经开始和林雪涛计划下午干嘛了，没听这些老一辈的你恩我往。我靠，我当时居然没质疑为什么祖师念姑奶奶的时候就像提起一个小姑娘。
再然后，大概就是接连几天梦到我爸妈，哭醒了，三个人一起陪我看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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