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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一生的眼光黯淡下去了。
黑夜显得格外浓郁。
那是一层压一层的云，压抑地。
大块云层，像用浓墨反复浸透似的，黑色显出层次，由浅至深。
越深越浓越压郁。
尹一生心里被墨一样的黑，闷得透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致郁！
尹一生背靠着黄土堆，遥望着夜空。
比平躺费力，很不舒服。
这是最后的力气了。
突然，一道树枝状的白光，在附近处，垂直而落，瞬间即逝。
一瞬间出现的光，照亮远处的黑暗。
尹一生感觉，这样的白光下落频率，越来越高了。
粗石制成巨大城墙，约四五米高，围成一圈，上面有瞭望的岗楼。巡逻的人，似乎并没有将巡逻当成一个重要的事儿，熄了灯笼，靠在城垛子上偷懒。
城墙围出巨大的空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个人，老少不一，有男有女。
每个人都活活地饿了几天。
要死。
城垛子在白光下的阴影，更像一头桀桀桀狞笑魔鬼的牙齿。
这里是哪里？
是一个谜团。
白光，是极光吗，极光不应该是太阳风在磁极的现象吗？
尹一生在昏迷后重新睁开眼，就在这巨石高墙里。
当他再三深思，心里那股想逃出去的冲动劲，经过深思，结果思没了。
也不想付韩老贼三个铜钱，知道这儿是哪里，了解眼前的困境。
有些答案不如不知道。
批评是负激励，辞退是重获自由。
自我PUA，自我欺骗。
当一只把头埋到沙堆里的驼鸟，
中年人的生存技能。
眼前的困境，视而不见。
爱是哪是哪。
活着没劲！
……
但我当时应不应该那么冲动？
四十岁了，竟然旧情复燃，着火了。
一时冲动，竟然落入到如此糟糕的境地。
如果再回到那一天，再听到那个消息，自己会如何？
天边，似乎出现那柔弱无依的倩影。
二十年前的相遇，结果却是念念不忘。
竭尽半生，却学不会遗忘。
尹一生的手不知不觉地，从身下紧攥起一把【黄色的、棕色】的土。
在白光照亮黑夜的瞬间，尹一生隐隐约约看见四五个衣裳破烂的黑影，似乎聚拢到一起，交头接耳。
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比仰躺更费力气，费这些力气干什么？
尹一生忍住了好奇。
事不关己。
他们似乎比尹一生更有力气。
……
尹一生不想再思考了，他想留一些精力。
最初，尹一生也有蓬勃的逃生欲望，现在渐渐消失了。
尹一生感觉身上渐渐发冷，原先只是四肢感觉渐冷，现在是躯干也软了，冷了，仰躺在黄土堆上。
原先只是从胃里，火烧火燎的饿，现在到整个身心都感觉到饿，一种空旷无依的感觉。
尹一生知道这是身体对糖的呼唤。
原来饿死，挺难受啊。
这可不同于中年男人，主动断食减肥，那种饥饿感。
相比于挣脱这【画地为牢】，尹一生的大脑空荡荡的，思考不了其他的事，只想弄些吃的。
但现在经历起来，完全不同于尹一生的计划，五天前，他像一只蛐蛐，被困在这座石制的，称呼它监狱也好，城堡也好。
一个铁面具领头人建立了规矩：
1、不得反抗；
2、守世俗规则；
3、两餐，每餐一个蒸饼；
4、十天后，现在被围困在空地里的，像尹一生一样的垃圾们，就自由了。
有规矩就好，尹一生选择了服从。
中年人，不被管理不舒服。
但蒸饼不是白给的，也是要等价交换的。
需要参加每天的游戏选拔，才能换来蒸饼。
而且名额有限。
听说获得游戏最终胜利，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去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享受人间最极致的快乐……
数不尽金钱铺在眼前、
魅惑狐媚美女扭动丰满的胸、
随心所欲的权力掌控……
去参加如此诱惑的游戏选拔？
不详！
尹一生一见着这种诡异的环境，一听见这种不靠谱的游戏，根据自己大量奈飞视频观影总结。各种龙套惨死的味道，已经浓郁得扑面而来。
退缩。
不参加。
苟着。
尹一生制定了计划，人体在饥饿一周后，器官会有所损伤，在二十八天后，才会死去。
凭着体力，可以挺过十天，不吃食物的。
但计划往往忽略了过程的艰难性和复杂性。
饥饿还可以引发不理智和愤怒。
今天的大脑，似乎已经被饥饿冲昏了，被不理智占领了。
尹一生辗了一下手中黄色的、棕色的土，细细碎碎地从手掌边缘落下来，这跟家乡的黑土，完全是不一样的。
听说吃白色黏土可以充饥，使胃部有饱腹感，而且《本草纲目》上说，对消化系统有好处，估计手中的黄土，功效应该和白黏土差不多。
尹一生想要吃土顶过十天。
至于坏处吗……
尹一生不知不觉地，将黄土拿到了嘴边。
不就是胀死吗。
……
“饿得扛不住了？”
声音从身侧传来。
虽然黑暗，但还能看着眼角有皱纹，年老而不昏浊的双眼。
尹一生没回话。
中年人的不搭理，就是婉拒，或者更重一点，厌恶。
“土，解决不了问题，会胀死。”
声音的主人叫韩老贼，人，贼得很。
“我只要掩盖问题。”
尹一生的回答干涩，有点顶撞，话不投机。
尹一生攥着的黄土，并没有放下，这些黄土吃下去，肯定会欺骗胃，好受一点。
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饥饿产生不理智。
饥饿地杀伤力，远远不止于此。
“坐着比躺着费力气，躺下吧，能多挺会儿。”
眼睛还明显得在尹一生身上逡巡着，虽然黑暗，尹生明显感觉到一种被觊觎的目光，这个老贼，肯定在计算着自己什么。
当尹一生睁眼之时，就和这只老狐狸在一起，这个老狐狸为人狡诈，石头上都想榨出油来。
当尹一生问老狐狸，这个鬼地方到底是哪里时。
对于这个普通的问题，韩老贼回答了一句：“三个铜钱。”
韩老贼信奉得是利益和等价交换。
从嘴里出去的消息，就应该换成钱。
不从自己身上刮点东西下来，怎么能叫老而为贼呢。
尹一生懒得费力气，仅仅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是在看星星？”
顺着尹一生的视线，眼晴的主人明显有些惊讶，这么黑暗的云层，只有少数一些最亮的星星，才能穿过，发出微暗的光。
而且为了看看星星，还坐起来，耗费体力，尹一生的行为，叫人想起来，费解。
黑暗中尹一生脸色沉了下来，仿佛被扎了一下。
看星星，多幼稚啊！
尹一生用不回答表达不满。
尹一生想咽下这捧黄土，吃下黄土，可能还有力气，看明晚的星星。
“说重点吧，韩老贼。”
韩老贼是不会浪费口水，聊没意义的话题的。
天边的启明星升了起来。
尹一生面对这颗明亮的星，不知不觉中，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不想用四十岁的人生去思考，这颗星星背后的含义。
“我有一点游戏选拔有用的消息……”
韩老贼眼睛朝四处乱转。
“需要一个人配合，如果赢了……”
一群蚂蚁悄悄地爬了过来，形成了一条线，在尹一生身上，肆无忌惮。
对于一个将要饿死的人，恐怕在蚂蚁的眼里，是一块巨大肥肉。
尹一生果断地摇了摇头。
“半张蒸饼。”韩老贼。
半张蒸饼！
食品！
尹一生手中的黄土，簌簌而下。
心动摇了。
口腔里已经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唾液。
尹一生突然感觉一阵暴力袭来。
双手被按死。
头被膝顶着，脸被按在地上，狠狠地与黄土磨擦，黄土上的蚂蚁更加毫无顾忌，形成线状，沿着颈部爬上了口鼻之间。
“是这个人？”
尹一生耳朵嗡鸣，隐隐地听着问答。
“是，刚才他肯定都听着了。”
从阴影轮廓中可以看出，是刚才那四五个，围在一些密谋的人。
他们密谋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没办法，兄弟，不管听没听着，都得死。
世上总有枉死的鬼。”
尹一生的脸感觉要被黄土磨破了。
自己会死？
尹一生这几天在饥饿中，总是会想到这个问题。
现在来临了。
似乎到了总结一生的时候了。
沉稳幸福的半生？
尹一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遗照，脸上有点失神，带有点被管习惯了的中年沉默男。
唯一和其他中年人不同的是，发头略长，稍带着卷，好像是对常规刻板的一点点叛逆、一点点反抗。
总结好像是不准确。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尹一生努力地梗直脖子。
要结束了。
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启明星。
自己终究和周围人一样了。
苟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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