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书隐神录 连载

夜游书隐神录

分类:武侠修真 作者:翁败克 字数:11万字 标签:夜游书隐神录,翁败克 更新:2024-03-21 18: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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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把醒木往桌上一拍,今天要说神州大陆。

说起那神洲大地,诸位倒是也不难想象,那是个世外之世,界外之界。

要说那神洲远,一眨眼就到。要说神洲近,凭诸位凡人,一辈子也去不到。

今日要说的那一处神洲,大地无穷无尽,诸州雾列星罗,是广袤无比。

在神洲之东南,是南仰光州。说这南仰光州,恁诸位要是站在天穹往下一看,能看见有大小仙山七十二,灵水纵横百余条,真个好不秀美。

在这南仰光州之东南,便是东明国,这东明国,是南洲边陲一小国尔,本来倒是不提也罢,只因他出了些厉害的人物,才不得不说。

东明国再东南,是一座海春城。这海春城不算大,但在此幽深之东南,算得上是难得的繁华之地。

海春城再往东南,不出二十里,是座妙光山,那山间群峰并立,可见险远难攀。又时闻虫鸣鸟叫,处处是生机盎然。

妙光山上总共十三座峰,座座灵气充盈,是极好的修行之地。

说修行,诸位早都知道,就是凡人修行成仙呐。

再说妙光山有座最高的峰,唤作霁月峰,在峰后有一谷,都把那里叫做云谷。由霁月峰后一眼山泉吐出了一条溪流来,便从这云谷中央过。

云谷中灵气充盈,又有泉水浇灌,使得奇花丛生,异草遍布。

最奇中又奇的是,在这云谷腹中,溪水一畔,生的有一株夜青花。

这故事,当从这株夜青花说起。

都说是木本无心,本应该是“不闻”“不问”“不知”“不觉”,可这株夜青花却非俗物,它在山谷生长,数不清是多少的春秋。却逢一个雷雨大作之夜时,天上一道闪电劈落,那夜青花经受了这劫,本该是粉身碎骨,化为齑粉,可奇就奇在,她不但枝身分毫未损,反而有了灵体,超然……就入了道。

入的是什么道?就是那修行之道。诸位不要小看这花花草草,鱼虫蝼蚁,须知但凡这世上的生灵,有了好机缘,那都是要成仙的。

这云谷之中从来都人迹罕至,只有这些花鸟鱼虫互相作伴,却也不算冷清。

这夜青花自有了灵体后,顺应了天地之法,在山间是修行不辍,她盼着修成人形,便可走出这云谷。若能入世,便不必在云谷之中,枯等日夜。

这妙光山可是个好地方,就算诸位去了,也是要流连忘返,不知归路的,这等好地方,又岂会无人光顾?

从前还真没有,直到后来有一个道人来了。

那人道号叫做景明,云游到了这里,见了妙光山,看是个上好修行之地,于是飘飘然飞上了霁月峰,后来更是在此修行得了道了。

道人是个慈悲的心肠,后来也便不走了,在这里弘扬妙法,护佑此地的平安,为海春城的百姓祛灾度厄,也不使邪魔侵扰这一方。

尔来有……得有八十余年矣,景明真人少年不再,须发皆白,而道法日渐精深,可称是个大地散仙。道人景明在此地降妖除魔,护佑一方,是有了个赫赫的声名。

海春城里的百姓感念,爱戴景明道人的恩德,都唤他做“老神仙”,又在此间霁月峰顶为他修建道庙,修筑了威平宫,供奉着景明道人与其师祖的尊像。

景明真人到了晚年,也想传承宗派,可是眼光太高,只收有一个徒弟,传承他的道法。

第一个踏足云谷的人,不是景明道人,也不是旁人,恰恰是这个少年徒弟。

少年徒弟名字唤作如流,俗姓陈,先是他的父母与景明道人有些渊源。

在他幼时,父母远游,便将寄养在山上,尔来十年有余,陈如流年正十八岁,受妙光山这方水土养育,倒是生的气度出尘,俊朗不凡。

陈如流虽是景明真人的徒弟,却不学道,为何不学道?只因陈如流是命中有仙缘的人,不能修寻常法术,是以景明真人法术虽高,却不能妄开他修行之路。

陈如流不自知,也不爱听道,景明真人又不管他,就常常偷了懒,乐得在山谷游荡。

他平日里也时常偷下山去,到海春城游逛一番,看些热闹,吃喝一番买醉而归。

景明真人也知道,却不加责怪,他知晓,陈如流看似顽劣,总在山间疯跑没有闲时,虽像个野孩子,若是难得静下来时,看他眉眼,分明有超然物外的灵光。

那一日,陈如流在山间闲玩,就来到云谷之外,他推开了繁茂的花草,望见了云谷洞天。

“妙光山中,竟然还有如此宝地。”陈如流不禁感叹。

陈如流漫步云谷,为此间景色所迷,流连忘返。

走到一处土丘,忽听得隐约有清脆的“噗嗤噗嗤”笑声传来,陈如流极目远望,好似有个人影在溪水边,那里一棵大树下闪了几下,陈如流讶道,“此地竟还有人。”

再走近几步,那人影却不真切了,陈如流走到那棵大树下,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只鼬鼠爬在草中。“兴许是眼花了罢。”

虽然没人,却有几株花生的格外艳丽,其中有一株夜青花,更是生的娇艳。

陈如流倒不认得这花,只是为这花的青色花瓣所惊艳,蹲下身子赞叹道,“好美的花。”

伸手摸那花的叶子,那花却猛的抖了一下。陈如流吓了一跳,这花,怎么还会动?

如流揉揉眼睛,再仔细看,那花只是静静开着,“兴许……是刮风了。”

陈如流起了身,望溪水边走,“好清的水,应该是山里的泉水,洗个澡正好。”

太阳好,正是洗澡的时候,陈如流来了兴致,便脱衣服,脱了个精光,正要下水,却听见身后一声“阿嚏。”却是个少女的声音。

如流吓得一哆嗦,未回头看,余光已觉得那人已经贴近到了自己耳畔。

如流猛一转头,正望见一张少女面庞瞪着自己,如流双腿一软,就打滚滚下了溪水中。

呛了一口水,心中叫苦,这里怎么有鬼。

哪里是鬼,分明是夜青花的灵体,如流之所以认为她是鬼,因为夜青花法力不够,并没有肉身,只是灵体,任谁望见一个似真似幻的白光凝成的灵体,都会以为是鬼吧。

夜青花站在岸上咯咯的笑,如流在水里不敢上来,一来是怕鬼,二来浑身赤裸,怎好意思让人看见。

“喂,你是谁啊。”陈如流见她只是笑,慌忙开口问她。

“我啊,我是夜青花啊。”夜青花答道。

陈如流又问,“你……你是人是鬼。”

夜青花答道,“我是夜青花啊,自然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花啦。”

如流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好歹知道她不是鬼,这才放心了些,“既然不是鬼,干嘛躲在这里吓唬人。”

夜青花哼一声,“谁吓唬你了,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你家?”

夜青花说是他家,倒是不错,因为夜青花生在此地,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从前的日子夜青花不记得了,就算从修成灵体算起,也有七百一十七年了。

陈如流在山上也许多年了,如今才刚认识这位“邻居”,觉得惊奇不已,又感十分有趣。

陈如流也是夜青花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夜青花连忙叫云谷之中那些朋友出来认识,有地鼠、山猫、蜥蜴、蜜蜂……一众云谷里的活物,皆是夜青花的朋友。

自那之后,陈如流便也算成了夜青花的朋友,陈如流对夜青时时探望,悉心照料,时日一长,一人一花自然便无话不谈。

后来,陈如流时常向夜青花讲起大千世界,纷杂万象。

夜青花所知世界,仅此山谷一隅,只因修行不够,虽有灵体,却不能离开本体夜青花十步,因此不得远走。

夜青花对外面一无所知,如今正是充满好奇,经陈如流说起,才知道外面大千世界,人间百态。

陈如流说:若有一日,你能出去看看,便能知晓,这世界远比我讲述的更加繁华。

话刚说完,陈如流又在心里想,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困居在此一隅的井底之蛙呢,海春城自己倒是去过,再远的地方,也只能凭想象罢了。

山中草木,不觉岁月幽长。吐息之间,看惯日月交替。

一日又是一日,一日好似一日,日子总这般过,好在有如流常来和自己说话,夜青花觉得不再烦闷。

日月轮回,寒暑来往,妙光山霁月峰山顶的白雪消融了,夜青花便知道,又是一个春天来了。

转年三月里,这日又是春光正盛。许多百姓上山祈福,供奉香火。

景明道人在讲道堂讲解道法,为百姓祈福,陈如流本来也在堂下听道,只是听得无趣,便照旧逃出了讲道堂,转出了威平宫。

“今天的海春城可是热闹的很啊。”陈如流忽然想起这一日是三月三日节,是春天里最热闹的日子。

陈如流伸个懒腰,“已经好久没有去找过夜青花了,不如趁今天……”陈如流心里有了打算,想着去云谷找夜青花。

刚走出了威平宫前,陈如流却见一物,吃了好不一惊。

本该是晴明的大好日子,山间却有一阵大风作威,山前的树林里阵阵嚎叫,震的妙光山也抖了一抖。

有一处草木摇动,陈如流连忙定睛去看,正望见一只通体黑色猛虎从树木中一跃而出,直奔威平宫门而来。

那只黑虎体型巨大,绝非寻常虎类,但见它通体乌黑,只有眉间额前一点白,面目极尽凶恶,露出的锋利牙齿有如白玉泛着光。

黑虎到了威平宫前停住,风也骤停。黑虎离陈如流有三丈多远,便不再往前去。

陈如流又惊又怒,斥那黑虎道,“你这黑虎怎么如此无礼,敢到威平宫前嚎叫,还不快走,免得惹我师父景明真人不快。”

黑虎道,“我便是知道景明真人威名,才只在门前叫,不敢更近一步,烦请叫景明真人相见,我有事相告。”它说完,仍只在门前望着宫里吼叫不止。

忽的陈如流身后宫门大开,景明真人出了金光殿中,飞身落在宫门前,怒道,“黑虎,为何在这里吼叫,扰了威平宫的清净。”

黑虎道,“景明真人,非是我黑虎不懂事,只是遇到了祸事,非得求教景明真人不可。”

景明真人说道,“何事且说来与我听听。”

黑虎便道,“想我黑虎在妙光山上修成神通,已经三十载,妙光山十三座峰上,百兽都尊我为兽王,这些个山间虫鱼鸟兽都听我命,而我则对真人敬重有加,从来不敢打扰威平宫清净,又交待了山上猛兽,万不可伤害威平宫信徒的性命,因此也得到真人的照顾,是以妙光山十三峰数十年来都十分安定,可近日里,山后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说到此处,黑虎怒气冲冲,“不知从哪里的一只蛮牛上了山,径到山后安家,那只蛮牛通身金色,也有神通,他仗着皮糙肉厚,在山间毫无禁忌,既触犯了我兽王威严,又扰了我山间清净,实在可恶。它虽然道行不如我,可他那一身厚皮毛,撕不破也咬不穿,我与它斗过几阵,看似是我胜了,实则都奈何不了它,如今他要强留在山间安家,分明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景明真人师父,人间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又岂能容得他一只蛮牛处处与我作对,左右为难,因此斗胆请景明真人主持公道。”

景明真人听罢,便吩咐黑虎道,“我已知晓,你这便去山后,唤了那金牛过来,念在你也是个慈悲的虎王,我定要为你主持公道。”

景明真人话音还未落,山间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忽然跃出一只金牛来,那只牛体型巨大,通体泛着金光,只有牛角乌黑。

原来这日清晨,黑虎与金牛斗了一阵,互相都奈何不得,黑虎便扬言来找景明真人,要搬请他仙驾去收拾那金牛。金牛也知道此间有一老神仙,法力深厚,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跟了来,适才就藏在树丛中听景明真人与黑牛说话,到此刻才现身。

那金牛一跃到了景明真人面前,开口道,“老神仙听禀,老牛自上了妙光山,一直老实本分,只想求一个修行之地,从来没有想过占山为王,倒是这只黑虎,处处寻我晦气,日前把老牛从东山赶到西山,今日里又去西山发难,我不得已和它斗了几阵,都有留手不敢死搏,如今却是它先来告状,老牛真叫有苦难言。”

景明真人点头道,“黑虎与金牛,你们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奇异兽,得上天眷顾,超脱生死进入修行之境,应当感恩上天之德,造福世间,而不是各自争斗,我今日便为你们两位做个调解,你们可愿意?。”

黑虎金牛一齐开口,“但凡景明真人有命,自当遵从。”

景明真人道,“妙光山上灵气充盈,是上好修行之地。这等宝地是天地所生,既非黑虎所有,也非我所有,金牛上山来是机缘,自然不应去驱逐。只是黑虎在此山间称王已数十载,金牛毕竟后来,不可与之相争。若是金牛仍遵黑虎为此间兽王,便可与黑虎同在此修行,在山间比邻而居,妙光山十三峰,只要不作恶山间,不惊扰百兽,自可选修行之地,你们以为如何。”

景明真人如此说,既容留了金牛,又断绝了他占山为王之心。黑虎金牛都知道景明真人道法高深,自然不敢违命。

黑虎金牛一齐道了遵命,各自言归于好,金牛拜了虎王,便各自入了丛林,都往山后去了。

陈如流本来有事,在山前看了这一阵热闹,直到景明真人也走了,才忽然想起刚才要找夜青花之事,急忙到后院里去了。

“三月三日节,不能只我热闹,也要让夜青花去看看。”

陈如流急匆匆奔去后院,取了个花盆,铲子,兴冲冲直奔云谷中来。

等到日上三竿,夜青花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栽在花盆之中,被一个熟悉的人双手托着,沿着山中小道缓缓而行。

“呃……如流……现在是,这是在……做什么。”夜青花自修成灵体还没移动过,被晃的头晕目眩。

陈如流倒是兴奋得容光焕发道,“你忘了,今天是三月三日节,海春城都会有集市,是最热闹的时候了。”

夜青花兴奋的的枝叶都舒展开来。“哇,那我也能去集市上赏花灯了。”但很快又变得蔫头耷脑,“如流,你……你能慢些走吗我头晕,还有……我口渴。”

陈如流只好去到水涧取水,把夜青花灌了个饱。这才继续赶路,一路上晃的夜青花晕头转向,等到了海春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陈如流抱着盆栽夜青花缓缓入了阳城内,随着天色昏暗下来,大街上的灯光也已经渐渐亮起,众人已经闹腾起来。

沿街的许多茶馆、酒馆都热闹非凡,宽广的阳城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人拿着各色灯笼招摇过市,好一番热闹景象。

一队舞狮人从小巷子转出,妆好了招摇过市,陈如流抱着吓得哇哇乱叫的盆栽夜青花,找了个熟悉的沿街小酒馆,进门去,在窗前坐下,把夜青花摆上桌子,叫小二过来交待声,“上些酒菜来,酒要两壶。”

小二一见是景明道人的徒弟,连忙搭笑应喏,不多时便端着两只酒壶两碟小菜回来。“小师傅请慢用。”

陈如流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递到夜青花面前去,“夜青花,你也来喝一点吧。”

“咳咳”夜青花被呛得缩起叶子来,“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美酒,味道可真是怪,我才不要喝。”

陈如流便给花妖倒满一杯水。郑重其事的说声“请”,便将自己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再将那杯水倒在夜青花花盆里,继续斟满。

小二远远望见陈如流怪象,心中暗道,修行之人果然不一样,竟然和一盆花喝酒,摇摇头来不及多想,便忙去招待后来的客人了。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色的人流穿梭不息。夜青花新奇的盯着过往行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世间何谓热闹,心情大好。

陈如流正自顾自饮酒时,忽有一个黑衣人影越过人潮,自顾自坐在了沿街的酒桌空位上。“酒馆人满为患,借个地方喝酒可否。”虽说是请求,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今日酒馆人多,四周确实只有陈如流这桌还有空位。陈如流细细打量那个男子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个地方。

他总是在夜幕漫卷了海春城时,才踏着石板路穿过巷子出现在阳城大街上。

他总是神情恍惚,好像在思索什么,对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但陈如流清楚的感觉到,他在找什么人。

他带着一丝不安在寻找着谁,那种不安就恰似是来自于两人约在了黄昏,而他直到夜色幽深时才姗姗来迟的愧疚。

他也不客气,自顾自倒上一杯酒,说声“请”,便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完了一杯,看着陈如流,唇下似笑非笑。

“你也请,小花灵。”黑衣人端着酒杯对夜青花开口道。

陈如流心讶不已,夜青花一直以感知之力与他对话,是以寻常人是听不见的,而此人好像看破夜青花的灵体,看来绝非寻常人。

“在下陈如流,是妙光山上景明真人的弟子,不知阁下是?”

那人开口道,“我早年也是山野之人,只是昏睡了太久,忘却了姓名。”

还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名字?陈如流不禁腹诽一番,黑衣人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却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过旁人都叫我做夜行人,大概是因为我只在夜里才出门,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个名字。

夜行人……听来奇怪,只在夜里才出门的人?有趣得很。

“景明真人我知道,是此地一位云游散仙。陈如流小兄跟着他,不知是修的什么道法?”

“天资愚钝,道法却不曾修得。”师父对自己百般都好,只是不教授道法,陈如流暗自叹了口气。

夜行人却点了点头。“大多人修行寻常道法,有所成者,也不过是延年益寿至多三五百岁,可使些寻常法术,即便大有所成,得以窥探天机,做个云游散仙,也享不了千载春秋,那些寻常道法,不修也罢。”

陈如流愕然不语,不论世间万法,寻常人得晓修行之道,能够识破五行八卦,得以通晓阴阳,已属不易。天资稍好者,有能御法为用,已经是百里挑一。而通过多重破法之境,得窥天道,延寿数百岁,称作半仙,则是万中无一。

像自己师父妙光真人那般,做个云游散仙,已经是绝世少有,却被面前这位夜行者说得一文不值,简直荒谬。

夜行者饮一杯酒,看破了陈如流所想,继续说道,“修行之道,无外乎天地之道。顺应天地,万法自然,有道可循,也无道可循,因天地之道在于变,是以真正能勘破天机之人,往往修行道法却不遵道法。”

陈如流眼睛瞪大,自己也常听师父妙光真人讲道,对于道法也略知一二,但此人这一句话就将师父所修道法,说的毫无长处,确实颇为大胆。陈如流问道,“那敢问阁下,修的是什么法?”

夜行者摇摇头,“修俗世法,正天地道。”

俗世法?天地道?

夜行人继续说道,“你且看着。”,他一扬手,将指尖上一滴水弹出,点在陈如流天灵穴上,陈如流顿觉耳目一新,竟能一眼望穿屋宇,不止千百米,四面再无一物能阻挡视线。陈如流将整个海春城的景象尽收在眼底,而且不是寻常所见,大到楼阁屋宇,小到飞虫走蚁,不曾遗漏。

“你试着再望远一些。”夜行人说道。

陈如流感知之力好似飞鸟出笼,飞到妙光山上去。景明真人在讲道堂打坐,纹丝不动。

那股感知之力好似毫不受控制一般,陈如流忽然感觉自己好似已经飞在云端,俯瞰大地,瞬息略过十万里,将整个南仰光州看了个通透。

“天地之道在动而不在静,瞬息之间已有万变。修道之人若能把握万变中之一变,便能学究天人。”

陈如流的感知终于从云端落下,却是出了南仰光州,飞跃到一座云雾山上去,这里一座大殿堂皇无比,好似传说中的天上仙宫。

一个身着浅白衣裙,身段婀娜的女子玉立在大殿上,面上覆着淡色纱巾,虽不能看清面目,只看身段已足可令人神魂颠倒。

殿上不供神像,不供牌位,供的是一只青果,着实怪异,那青果忽然金光大作。女子见了,讶然失色,轻声喝道,“是谁?”

“啊……”陈如流被这一喝吓得心神猛地收摄回来。自己还坐在海春城的酒馆里,夜行人已经饮了三壶酒,又唤小二上了一壶。

“这一番好似……神思到了不知何处去了。”陈如流知道自己一直坐在这里,定然是这位夜行人用了什么秘法,让自己能感知数万里外的天地。

这种感知之力绝非等闲,须知即便是景明老道,定神施展法术能算得周围变化,也不过百里之内,可自己毫无道法,他竟能让自己感知天地,还如此清晰。

夜行人面色微变,“你方才所探知之地,乃是元州圣庭。并非我让你看,你神识去到哪,乃是冥冥之中天数所定。”

“元洲圣庭……我听师父说过,那是人界主宰之地。”陈如流瞠目结舌,久久难以回过神来,自己方才所探知,南州东西便有十万里,欲要到元洲圣庭,恐人力所不能及。

夜行人饮完最后一杯酒,“不早了,我该走了。今日对饮,乃是有缘,我便赠你一重道法,你可愿受。”

陈如流尚未回过神来,隐隐觉得可能此人乃不世高人,实难耐心中好奇,跃跃欲试道。“不敢不受。”

夜行者扬手一指,“出了海春城西十里山谷之中,有两个恶人在争一本经书,经是好经,但倘若落入那二人手中,便祸患匪浅,你便替我将那本经书取来,自行修炼,经书凡人难以勘破,至于开启之道,方才皆已告知,你得此经,须行善于天地。”

话音方落,夜行人已飘飘然出门,隐没在夜色之中。

“酒不喝了,且看看再说!”陈如流探手抱起夜青花,便出了酒馆门来。

方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宛如刚有一场大雨,将世间飞扬的尘土清扫个干净。

陈如流长出一口气,便往城西面跑去,夜青花摇摇花枝,“那个人说话真是奇怪,我一点也听不懂。”

陈如流道,“世上奇怪之人,大多有其过人之处吧。”

夜青花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它知道,陈如流曾多次向它说起心中所想,自己也想要和师父景明道人一样,修行正道,造福世间,只是一直没有机缘。夜青花隐隐之间感知到,陈如流的机缘来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机缘,也一同来了。

陈如流一溜烟跑出了海春城,正值月上中天,云气袅袅,好一个清冷之夜。

刚到城西十里外山丘上,便遥望见天上一红一白两团火光在半天炸开。

好似天有异象?陈如流顾不得疑惑,便要去探探究竟。夜青花连连摇头,以它感知之力,分明感觉到前方有可怕的气息。

陈如流边跑边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先悄悄去前面看看,我跑得快,放心吧。”

陈如流到了不远处,不敢再跑,抱着夜青花悄悄摸到了前面,趴在土丘上,清冷的月色洒落,照的夜青花叶子泛上一层银白,一人一花紧张的盯着前面。

前面那两团光在天上搅作一处,难舍难分。细细看才分辨清,那不是什么火光,分明是一红一白,两个怪人在半空缠斗。

白的那个,手中铁剑一舞,飞掷出去,飞剑带着白光划破了夜空,直奔红的那个。

红的那个侧身急退,在半空中站定,口中念念有词,瞬息之间,便引下天上一道闪电,直劈落向奔白的那个。

白的那个见势不妙,在空中翻飞一闪,堪堪躲过一道闪电。

红的那个不依不饶,继续呼唤闪电“落!”

白的那个早已召回飞剑,双手合十紧握在手中,那铁剑灌注了法力,泛起蓝光。他大喝一声“顶。”御剑硬生生抗住了十几道闪电,尔后暴喝一声,“看我。”但见那柄铁剑离手,在空中停滞片刻,突然剑体暴涨,转瞬便变成一柄数十尺巨剑。那巨剑泛着蓝光气势汹汹,从半空中直朝红的那个头顶劈落。

红的那个大吃了一惊,纵身倒退三尺,双手飞舞旋转,撕破了周边宁静,几十尺气流都随之舞动,竟在空中凝出一柄气盾,高举起来护住自身。

幻剑狠狠劈落在气盾之上,只听得一声巨响,震得这里陈如流一阵眩晕,夜青花也连忙闭合起叶子。他们哪见过如此场面,只是觉得又惊又奇。

那幻剑先是被气盾弹开,白衣那个不依不饶,继续御剑劈砍,到第三下,终于劈开气盾,气盾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红色那个不堪重压,从半空中重重摔落。白的那个实则也透支了法力,幻剑化为乌有,自己亦是被反震之力弹落在地。

随着一红一白落地,半空中掉落下一件蓝色物件,不偏不倚,正摔落在陈如流面前。

陈如流拿在手里看,那是一本经书,赫然写着《《尘飞经》》三字。

《《尘飞经》》想必正是夜行者所说宝物,他说两个怪人在争这一本经书,果然不假,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了,但陈如流不敢乱动,须知前面山丘上那两个都不是好惹的。

陈如流心内忐忑不已,看来这经书归我是天意。只是经书是得来容易,可要取走恐怕太易,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又当如何,这下真是怀璧其罪。

所幸陈如流身处斜坡之后,那两个怪人应该目光不及。陈如流一手拿着《《尘飞经》》,一手抱着盆栽夜青花,趴在土丘上往后面缓缓退去。

等到后退出去三十尺有余,前面没了动静,想是已经安全。陈如流蹲起身子看时,不见那两个怪人的身影。

陈如流轻出一口气,转了个身想借着月色看看来时的路。不料转身去正迎面撞上一张红脸,那张红脸上泛着油光,正呲牙怒目看着陈如流。

哇啊……陈如流吓得惊叫出声,连忙往后急退,肩膀却又撞上一个什么人。陈如流转身看时,一张惨白的白脸,正吐着舌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哇呀呀呀呀,你是何人,胆敢在暗中窥伺,图谋我的,宝物?”红脸怪人气的须发倒竖,面目狰狞。

“我是路过……路过。”陈如流心叫不好,这两位看起来可不像是善茬。

“说谎。”那个面色惨白的怪人开口,声音仿佛是死而不朽的阴阳人。“我看你分明是早有预谋,你做了什么,唤醒了那经书,方才在我手里,可不会发光。”

“发……发光?”陈如流低头看时,才发现那本《尘飞经》已发出幽绿的光芒。“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我经书来……”那个红脸怪人失去耐心,径直飞身过来直扑陈如流,想要抢夺经书。

“啊……”陈如流惊叫一声,想要闪身去躲,未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从那斜坡上直滚落下去。

陈如流在黑暗中滚落了十几尺才缓缓跌落在一处泥坑里,陈如流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一樽花盆从斜坡滚落,正砸在陈如流头上。陈如流和夜青花一同哎呦哀嚎起来。

陈如流瞧了瞧手上的《尘飞经》,连忙从泥坑里踮脚探头出来望。

这一探头,正看见夜空中那两个红白鬼魅正向这里飘来。

“好痛啊……”夜青花的花盆已经摔碎,枝叶在方才滚落之时也受到些许损伤。

夜青变出灵体来,却只是一闪而逝,但如流已知它受了伤。

“如流……怎么办。”

陈如流心疼夜青花,大喊道,“这宝贝我不要了,你们抢吧……”便将《尘飞经》猛地抛向半空。

那两个怪人一看,果然弃了陈如流,转而争相去抢夺那本经书。

陈如流连忙拢好了夜青花根上的泥土,抱起花爬出了土坑,慌忙往东逃去。方才跑了十几步,忽然有一物从后方飘落,划过头顶正落在陈如流身前。

陈如流拾起一看,《《尘飞经》》三个大字赫然入眼。原来那两个怪人在争抢之间,各不相让,又让《尘飞经》脱手而出,飞落在陈如流面前。

“哇呀呀呀呀,你这小子,贼心不改啊这是。”那个红脸怪人一边大叫一边飘向这边来,白脸的也紧随其后。

陈如流叫苦不迭,“这……这……是它自己飞过来的。”

转眼那二人已经到了面前来,要是被他们拿住问罪,这下可真是凶多吉少。夜青花吓得哇哇大叫,“如流如流,你快想想办法。”陈如流哪有什么办法,只能先稳住他们再说。连忙大喊:“二位且慢,且慢,我知道这《尘飞经》该归谁。”

那二人闻言,竟真的收住了法力,一齐落在了陈如流身前。陈如流这才松了口气,夜青花缩起在如流怀中,大气也不管喘。

“你这小子,你能知道经该归谁,莫不是想说这辰《尘飞经》经该归你吧?”那个白脸的怪人冷声说道。

“是啊是啊,总不能归你吧。”红脸怪人贴到陈如流面前,狰狞怒目瞪着陈如流。

“不是不是……我半点法力也没有,怎可得这《尘飞经》,但我看二位前辈法力高超,皆非凡人,所以斗胆,想帮二位做个裁决。”陈如流强作镇定。

“裁决?怎么裁决,你一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小心我用天火烤了你,撒上佐料,作今晚的夜宵。嘻哈哈哈哈哈。”红脸怪人舔了舔嘴唇,露出血腥的笑意。“人肉可大补啊。”

“烤了不好,肉太硬,硌牙,要让我来,当然是一掌拍晕了,和小葱拌在一起,生吃,又鲜……又嫩……嘿……嘿嘿嘿。”白脸怪人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只是多了一抹阴森的笑意。

夜青花吓得枝叶都颤抖起来,陈如流一边安抚一边道,“等等……既然你们二位争执不下,法力高低分不出,道理也讲不明。而我恰巧路过,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不让我来做个公证,看看这宝物到底归谁合适呢。”陈如流尴尬的笑了两声。

“那便先听你说说,但凡说错半个字,看我教你骨肉分离。”白面怪人心想与他斗了半晚,也没分出高下,自己又没有必胜之把握,索性让陈如流来说。红脸怪人也如是想,便冷哼一声,算是赞成。

“二位……二位的法术我都看了,这位红衣的前辈呼雷引电,法力高深,令我佩服不已。”话说完,陈如流看见那红脸怪人笑着点头“对啊,年轻人有点见识,照你这么说,《尘飞经》该归我吧!”红脸儿的开心了,可那白脸怪人面露不悦,不容陈如流再说下去,眼见就要动手。

陈如流连忙继续说道,“当然了,这位白衣前辈凝气御剑,势大力沉,实乃是世间少有,真叫我佩服。”

“咳咳……”白衣怪人轻咳两声,这才没有动手,“说的不错,小子,照你这么说,这《尘飞经》该归我吧。”

“二位都是世间罕见之高手,谁拿这尘飞经都应该。所以我认为,这《尘飞经》,二位就……一人一半?”陈如流哂笑道,“要不你们共同修炼也可以的嘛。”

陈如流说完,不等他们回归神来,抱起夜青花就要溜,“我看二位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已经帮二位出了主意,倒是不必谢,你们先忙,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转身蹑手蹑脚的移向一旁。

“胡说!”白脸的那个轻斥一声,“你小子耍我们。”

“呔……竖子胆敢欺侮于我!”红脸那个闻言方才觉得不对,勃然大怒,“先收拾了这小子,你我再来争斗!”

陈如流刚走出去三五步,闻言连忙撒开腿奔逃而去。那个红脸怪人催动法术,一道雷电从天而降,直劈落在陈如流面前。

雷电炸裂,将陈如流硬生生炸飞出去十余步,又从地上滚了几下方才止住。陈如流屈身跪在地上,看了看紧紧抱在怀中保护着的夜青花,丝毫未曾受到雷电殃及。“还好……”

夜青花哇哇大哭起来……“你怎么了,陈如流,哇啊……”陈如流只觉得体内钻心疼痛,强自要开口安慰夜青花,一张嘴却说不出话,反而喷出一口鲜血来,喷在夜青花的枝叶上。

“那小子还没死透……”白脸怪人在半空遥指着陈如流。红脸怪人大喝一声,“且看我再补上一下。”说罢口中念念有词,想要再施引雷咒。却不料听见一声闷响,白鬼操着一柄长剑袭来,径直刺穿自己后背,贯身而出。

红脸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剑,带着自己的血滴滴落,勃然大怒。“冷剑鬼你真是不义气,明争不过,背后伤人……”

“怪不得我,只怪你太蠢了,看你这下还怎么跟我斗。”冷剑鬼阴笑起来。

“雷齑!”赤面鬼恼羞成怒,抽身而走,在半空一旋,顷刻间引出六道天雷,道道夺命,各朝冷剑鬼而来。

冷剑鬼大叫一声苦也,怎料到他还有这手,奋尽全力只躲过了一道雷,便被剩余五道天雷轰击,滚落在地,惨白的面目被烧的焦黑,已经是身受重伤。“咳咳……赤面鬼,这种禁忌之术……拿来对付我,你也太狠了吧。”

“哈哈哈哈,这叫做投桃报李,你让我吃足苦头,我也教你消受不了。”赤面鬼洋洋得意间,却忽然面目变得狰狞,只觉得身子无力,法力也慢慢减弱。“唉,你这一剑是想要要了我的命啊……”

忽然高岗上一声公鸡啼叫,荒原上听个清楚。那冷剑鬼急喝道,“糟了,天要亮了,你我都见不得光,今日暂且不能斗了……还是各自散去修养,以待来日。”

“不错不错……来日定取了你性命,叫你再死上几回,方泄我恨。”赤面鬼说完,第一道曙光已然降临,便连忙隐去了身形,逃命去了。

“糟了……《尘飞经》。”冷剑鬼忽然想起尘飞经,大叫着,双手击地而起,飘然飞往《尘飞经》那里去。方才二人打斗将《尘飞经》丢在二十步外,此刻想起,仍想要去取。

若在平时,瞬息便可取来,怎奈今日已受重伤,犹豫之间,又被一道曙光照在手背上,灼烧得冒起黑烟来,“哇啊……”冷剑鬼痛叫出声,不敢再犹豫,急忙便便逃往不知何处去了。

冷剑鬼已不知所踪,阴森森的声音还在半空飘荡着,“便宜你小子了。”

如流伤的不轻,那里呆坐了半晌,方才回过了些气力。夜青花此刻倒是精神焕发,“奇怪,方才我受了伤又觉得干渴的要死,可是好像是因为你的血,我这些受伤的叶片竟然都恢复如初,我也不觉得痛了。”

陈如流看夜青花,比来时还要精神饱满,心中也是不解,但顾不得多想。“只要你没事就好。”

天色快亮,陈如流便取了《尘飞经》,带上夜青花,回妙光山去。

夜青花精神好了,心情也好,变成灵体,绕着如流飞着,时快时慢,好不自在,到远远望见人时,才连忙收了灵体,回到花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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