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永生不死的仙神，既无心念苍生疾苦，我当问仙：何为永生？何必永生？无数冤屈的魂灵，无数嘶鸣的战马，无数破碎的山河；高高在上的天神们，也曾是地上的凡夫俗子，成神，真的会忘却初心么？地面上的蝼蚁，永远都不缺 ...
“诶诶听说了吗，隔壁杨家村又处死一个。”一个男声好奇道。
周玄毅看了看天色，似乎快要下雨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好好收你的稻子。”
“我就是不服气，只不过在天神像面前说了句质疑的话，竟然要被拉去砍头。这年月，真不是人过的。”
“那你能如何？去县府门口击鸣冤鼓？还是冲进神庙把神像砸了？你敢么？”
“我，唉，我就是感觉心里憋得慌，你说咱们每年都按时上交粮食，官府的人不帮着老百姓也就罢了，还变着法子征兵，你知道的，我爹去年就被调去了边界战场，可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我害怕……”
说话的人叫周潮生，周玄毅的拜把子兄弟，两家人从爷爷辈就是邻居，可以说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了。
至于各自的先祖都起源于哪家？仙元大陆上早已没有这种说法了，为了方便管理，天神降下法旨，划定天下为六洲十八域，周玄毅他们这片区域都被强行改姓周。
周玄毅看向天边，没说什么，他知道去了边界战场的人，十不存一，能回来的，也都是缺胳膊少腿。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周潮生，显得有些哀伤，他从小性格内向，不怎么善于与人交际。
倒是托爹娘的福，天生生了一副好皮囊，附近村子的姑娘都知道有这么个“仪表不凡”的小伙子还未娶妻。
所以经常有好些碧玉年华的姑娘家在田边地头聚到一起嘻嘻哈哈，看着周玄毅在田里干活，商量着咱们里面总要有一个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搞得周玄毅很是头疼，但他偏还不好意思将她们驱走，只得偶尔皱着眉头瞥一眼，表示不满。
但只这一眼，就不得了，隔壁杨翠花兴高采烈地对姑娘们说：“看到没，周郎刚才看我时皱着眉头哩，许是在考虑提亲时带什么聘礼给我爹娘！”
“杨翠花！你哪只眼睛看到周郎是在看你了？你都不是俺们村儿的，周郎明明是在看我嘛。”
“胡说，明明是在看我……”
姑娘们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起来。
周潮生对着周玄毅吹了个口哨，朝田边努了努嘴，
“我说，要不你挑一个得了，也好断了其他姑娘的念想，搞得我们还有这么多没讨着媳妇的咋办嘛。”
“你别不说话呀，我看隔壁村儿的翠花人就挺不错的，老人们都说，屁股大好生养……”
周潮生看着周玄毅逐渐僵硬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他知道周玄毅不太喜欢这些玩笑。
但又不想好兄弟因为自己老爹的事情难过。
他嘴上说着害怕老爹回不来，但一年过去，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准备。
倒不如说，混蛋老爹被征调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孤儿了。
他娘早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
不知不觉，徬晚的微风吹散了天上积蓄的乌云，周玄毅看着如火般的晚霞，伸手向前抓去，仿佛要从天上拽下些什么来。
他也没看周潮生，只是平静地说道：“潮生，我们去魂士考核吧。”
周潮生难得严肃起来，“不问问你爹娘了么？”
“问过了，他们没同意。”
“但你还是要去？”
“要去。”
“那行，我陪你一起。”
火红的夕阳洒在两个刚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像是燃烧的烈焰就要吞噬掉他们，但谁都没有想要退缩一步。
周玄毅知道，想要改变这个不断用人命堆叠的世界，只是在田里锄地，听着田边庸脂俗粉的调笑是做不到的。
而周潮生也知道，周玄毅想要做的事，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他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主见，他只知道父亲去了边界战场自己成为孤儿之后，只有周玄毅没有嫌弃嘲笑他。
村长要强行收走他家祖宅的时候，也是周玄毅拎着锄头站在他身前。
他还记得那天周玄毅红着眼睛说的话：“你们今天谁上前一步，我就跟谁拼命。”
他看着身边这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少年，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周玄毅总是让他感到可靠和信服。
不就是魂士考核么？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没音讯的酒鬼混蛋老爹？爱咋咋吧。
周玄毅回到家里，再次跟父亲周海平提出了要去参加魂士考核的事情。
“不行，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周父向来平淡的脸上露出严厉的神色。
“父亲，我从小到大只求过您这一件事情。”
“求什么？求着去送死吗？”
“你不知道魂士考核失败是什么下场吗？这些年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去闯仙门，你又见过有人活着回来吗？”
“父亲，我不甘心……”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一腔热血，都想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但那么多人都去闯了，这世道有任何改变吗？”
“就算你不为我考虑，你也要为你娘考虑吧？她还盼着你娶个好媳妇，给她养老送终，你知道你这个想法有多不负责任吗？”
周海平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周玄毅去闯那所谓的“魂士考核”。
“我明白，可是父亲，从天神降下法旨的年代过后，天下百姓都如同被圈养的猪狗，如果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拼一把，没有人肯真正为百姓着想，天神，天神庙，又有何意义。只有通过了魂士考核，成为仙门中人，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父亲，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好话说尽，你如果执意要去，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周海平是真的怒了，他不想周玄毅白白送死，一腔热血？热血青年这些年他见多了，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
隔壁杨家村村长的儿子不过是当众质疑了一句天神，就被砍了脑袋。
热血有命重要？
但周玄毅眼神坚毅，“父亲，孩儿不孝……”
“所以，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即使不认我这个爹？”
周玄毅扑通跪下，长伏在地。
“父亲，还请您准许！”
“也罢，你也这样，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哈哈，想当年，我也如你们这样。”
他曾经又何尝不是一个自认天命所在的有志青年，他甚至也亲自去了魂士考核，但看着一个个跟他一般十五六岁的孩子成片地倒在他面前，如同刚刚要盛放的花朵，突然遭遇了最凛冽的寒风，最多也是几许挣扎，就随风凋零。
他畏惧了，他退缩了，他不想再拯救苍生了，高台上仙人们有说有笑，看着台下一群群扑火的飞蛾，什么也不是，甚至都不能在他们心里翻起一点浪花。
那一刻，周海平突然觉得，其实安分地活一辈子，也挺好。
他飞也似地逃走了，身后传来越发响亮刺耳的嘲笑声，但连阻拦都没人阻拦他一下。
看着面前跪着的周玄毅，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闭上眼，耳边仿佛又传来当年仙人们的嗤笑声。
“行了，你去吧，我不再拦你了。”
周海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周玄毅抬起头看着父亲，这个不过刚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此刻却像个迟暮的耄耋老人。
“谢父亲成全，养育之恩，玄毅没齿难忘！此去魂士考核，祸福难料，若成，玄毅必不忘初心，誓要以手中剑，斩尽世间不公；若败，则寸草春晖，来世再报！”
周父挥了挥手，“走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一夜，不知道仙元大陆上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无数双看着夜空的眼睛里，有人满怀希望，也有人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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