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1 / 2)

拂晓,天色犹在半冥。

薛安刚睡醒,翻身起床,伸了个懒腰,大喊一声。「操他奶奶的!」她吐了一口气。「爽。」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骂过。

她跨了一步下床,却在碰到地上时,皱了下眉。麻烦哪!她触目所及,没几块空地可踏。

她昨晚发了火,把东西全翻在地上。脾气发完后,累了,她倒头便睡。现下可好了,还不都得收拾起来。

「操他奶奶的。」她摸摸脑门。「薛安,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啊?」如果左少棠回来,她一定要叫他赔她,帮她收拾干净。哼,谁让他惹她恼火。

不过,薛安转念,左少棠是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她从来都不是个多感的人,可想到这件事情,却让她心底莫名地空荡,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左少棠她还是改了口,不再说那个字。

敛去所有的想法,她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抓了那件衣服,捡了酒壶碎片,剩下的她扫扫作一堆,打算扔了。

「这个……」她眉头又拧,两脚蹲跨,从要丢的东西中,拎起那只绣花荷包。「这好歹是奶娘做的,俺看别丢了。」她顺手揣人怀中,另一手扶起倒落的绣盒。「这玩意儿,说不定奶娘用的到。」她一笑,边说边将针线归回。

突然,一道黑影从她眼角溜过。她瞇起眼睛,嘴角勾了起来。「好样的。」哼!哼!一只蟑螂,不,一只快要死的蟑螂。

她拿了针,咻地射出。「该死。」

针从蟑螂身边飓过,蟑螂飞起,依然在墙壁上嚣张。

「再吃一针。」薛安手起针出,咻地一下,正中蟑螂,蟑螂六只脚挣扎,头须交互递摇。「操他奶奶的,正中!」她双手握拳,从腰际划过,为自己喝采。

窗户口传来噗哧一声,她横扫一眼。一张噙含笑容的俊颜,正对着她。

「啊……」来不及惊讶,她飞奔冲去。「师……」停到他面前,她的话吞了回去,笑容也撤敛。「你回来做什么?」

左少棠看着精神饱满的她,也猜得到,这一个晚上,她必然睡得香甜,不似他彻夜难眠。

唉!她无思,他多虑,注定了这~世他要为她烦恼似的。

「喂。」薛安再度叫他。「俺说你回来做什么?」

左少棠一笑。「我是回来教你武功。你这本事杀杀蟑螂还可以,真要临仗对敌,就得烧香保佑,千万别遇到高手才好。我是怕要是说出去你是我的徒弟,那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薛安斜照他。「你一点本事也没教俺,还怕俺丢你的脸。」

「我这不就回来了,不过——」他神色一整。「你得答应我,我教你的招式,你只能用来自保,不能用来掠夺抢劫。」

薛安插着腰。「你要回来教俺也可以,不过你得保证,不能看轻俺兄弟。」寨子里头的都是她的家人,她不准谁看不起他们,就算是左少棠也不可以。

左少棠坦道:「我并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我应该不曾隐瞒过,对于劫掠我是不以为然、无法苟同的吧?」

薛安瞥了他一眼。「如果俺就是要用你教的武功抢劫呢?」

左少棠淡道:「那是我教不好你,我自废臂掌。」

她赶忙接口:「甭这么认真吧?」刚识得他的时候,她见他总是一脸笑容,还以为他是个啥也不在乎的人,慢慢才发现;有些事情,他可认真了。

左少棠望着她。「我和你说过我爹吧?」

「嗯。」薛安点头,不明白话为什么插到这来。

「我爹年轻时,是一户大户人家的护卫。十来年前北方正逢大旱,年荒岁饥,盗贼四起。那时,我爹护送家中主母和两名孪生稚女回南方避祸,途中不幸遇到流寇,劫走其中一名小主人。多年来,我爹一直认为自己护卫不力,不愿回府,四处打探小主人下落,直到他死前,都没能见到小主人。」他略过薛安就是当年被劫的小主人的事实,只说道:「所以我无法见你以我教的武功劫掠强夺。」

这段过往,他述说地极为平静,他爹的死,没给他太大的冲击,因为打他七、八岁左右,他爹几乎就不在他身边,那与死了并没多大差别;只是他心底总有点遗憾,因为以后不会再接到他爹自远方捎来的信了,再也不会了。

没见他说得伤悲,薛安暗自松了口气。她爹死的时候,她哭得好惨哪!如果左少棠也哭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头有那么点闷闷地发疼,是替他难过吧。

「师父。」薛安出声唤他。「俺给你担保,俺是学武功当有趣,不拿来讨生计。不过俺能不能不要再学啥读书、弹琴、刺绣、识字哪?」

左少棠眸光转暗,却仍和颜对她。「这些你真是一点也不想学?」

「这……」薛安迟疑了一下。「俺学念书就好了吧?」不念书的话,有时候还真有点不懂他在说啥。

他凝着她,轻轻~笑,拍拍她的头。「这样你会开心些吗?」

「当然了!」她猛点头。

左少棠颔首。「好。」她开心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并非不重要,而是他顾不上了。「往后我教你学武读书,但是学武是术德兼修的事情,那些粗言恶语,我还是不许你说。」

她吞吐了下。「那俺还是可以……就俺嘛!」

她说得不清不楚,可左少棠还是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以后她还是要称自己为「俺」。他坦言:「我期望你改口,但不逼迫你改口。」他并不是放弃,只是不再强求。况且若是这样可以叫薛安开心,那么旁的事情,他一时也顾不得了。

「真好。」她露齿灿笑,双手抱拳,步地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弯身,额头点地。

却听到左少棠说道:「才~拜啊?」

「啊?!」薛安霍地抬头。

「三拜吧。」他安抚似摸着她的头,展颜笑道:「受你这三拜,不会叫你吃亏的。」他既是她正式拜的师,往后她的一切,就由他担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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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下,~师一徒正专心比划练武。

薛安使着一把剑,用力地劈砍而下。

左少棠截着她的手,轻声笑出。「姑娘,你这是在杀猪吗?」

薛安紧紧地抓着剑。「要杀猪,俺还不会呢!」这一切全都要怪左少棠。他答应教她练武之后,就一直一直姑娘、姑娘地叫她,她听了心头觉得怪,手脚也不灵活了。

左少棠窃笑,他会这么叫她自然是「不安好心」。

自从对她的过往多些了解与体贴后。他已经改了硬要转变她的想法,可他希望能让她对自己的女儿身多些自觉;长此以往,潜移默化,让她逐渐恢复女儿娇态,这也不是不可能。

左少棠站在她身旁,调整她肩膀到手腕的姿势。「你要记得,刀行刚猛,剑走轻灵,你不能一味使用蛮劲。肩要软、臂要松、腰要活、步要灵,这样才能刚中寓柔,柔中离刚,刚柔并济。」

「去!」薛安使性。「师父,这样听来,你让俺学刀还快些。」

「你毕竟是姑娘家,学剑比较适合。」要她学剑,也有他的用意的。就是因为剑姿轻盈,灵活多变,可逐渐消掉薛安的刚猛之气。

薛安把弄着剑。「俺力气这么大,学剑好浪费。」

左少棠白了她一眼。「那叫你学斧头可好?」

「那好,那好。」薛安恨不得把剑给扔了。「最好是弄双斧来要,那更威风。」

左少棠嗟叹一声。「样子威风,不见得管用。看好——」他抽出贴身洞萧。「你拿你的剑,来与我的洞萧比试。」

「不好吧。」薛安攒眉。「师父,何必为了逞强跟自己的萧过不去呢,弄断了,你以后就没得玩了。」

「你试试看。」左少棠拿萧轻敲她的头。

「好。」薛安两手抓了剑,朝他身上挥砍。她就不信,靠她天生神力,会讨不到半点好处。

左少棠并不闪躲,反而以萧挡剑,萧身一转,卸走剑的力道。

「啊?!」薛安略微吃惊,不过仍是迅速应变,只见剑锋更凛,苦苦追迫逼赶。

左少棠从容应对,身随意转,萧随形走,频频幻化,屡屡挫败了薛安的攻势。

「操他奶奶的。」薛安眼前一花,火气冲上,惯用语又脱口而出。

左少棠摇头,用萧敲了她的头。「一敲你心浮气躁。」薛安身体后仰,左少棠顺势敲她的剑。「二敲你口不择言。」

「啊……」薛安摔在地上,五官皱成一团,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很有精神地瞪着左少掌。「师父,你怎么打那么用力?」

左少棠拉开笑脸。「你以为敌人会对你手软吗?」

「好。」薛安翻身跳起。「等俺弄把斧头来,咱们再打过。」

「就算你拿斧头来,也是打不赢我的萧。」左少棠持萧,在手上转了一圈。

「难道你这把萧有啥古怪?」她看了左少棠一眼,在他的同意下,拿了那把萧端详,上头除了个左字之外,也没啥特别。

左少棠逸笑。「你还不明白吗?所谓『四两拨千斤』,你虽是力大势猛,但容易气短力竭。对了——」他眼瞳-一见,把萧接了回去。「这与吹萧的道理可以互通。」

薛安挑眉。「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好。」左少棠示范吹萧动作。「吹萧时,只要将这音孔按满就好,如果过分用力地按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扰了气息,让身体更加疲累。吸气时如闻花香,不可贪多,不可过猛;吹气时求得是圆融、绵长、均匀。」

说着,左少棠当场吹奏,一声萧音低绝绵柔,扣人心弦,动人愁肠。

薛安猛点头。「这声音俺半夜听过,那时俺还以为是谁在哭呢。」

左少棠收了音,逸出一抹笑,似真非真地说道:「是我在哭。」

薛安听得认真,再问他:「你在哭你爹呢?还是哭你娘?」

「我哭自己,怎么会收了你这徒弟。」左少棠轻敲了她一下。「你别胡想,虽然我娘早死,我爹长年在外,但我还有个本事通天的好师父,有对慈祥恩爱的养父母,还有一个貌美温婉的义妹。除了你这徒弟之外,我的人生一切美满。」他一向都是这么感恩地想这一切。

「俺这徒弟哪里不好了?」薛安咬着牙,像是随时要扑上去咬他一口。

兴了作弄她的念头,左少棠故意凝眉,一副勉强的样子。「还可以啦,就是……野了一点。」

「野有啥不好?」薛安顶回去,冲着左少棠咧嘴张牙,喊了一声:「吼!」

左少棠捂着耳朵,白了她一眼。「你很难教耶。」

「哪有?」薛安嘟嘴。

左少棠摇摇头,就差没说出「朽木不可雕」。「刚刚不是有跟你说过气息掌控的方法。」

「你说的是吹萧,跟俺喊两声,有啥关系?」薛安反而把他当老糊涂看。

「道理是相通的。」左少棠摆出「原谅你无知」的样子。

薛安再回嘴。「你刚才说方法不对时身体会累,可俺一点也不觉得累啊。」

「你还年轻,一时还察觉不出来,可是那伤害是日积月累的。」说到这儿,左少棠倒是正经了。

「日积月累……」薛安沉吟了下。「嗯!这句话俺懂。」

左少棠失笑,世上会让他啼笑皆非的,恐怕只有她了。

他把萧收在腰际,伸出手来。「抱着我吧。」

薛安上下打量他。「你要干么?」

「带你跃上树枝。」他可是正太君子,才不会心怀不轨。

「俺爬得上。」薛安抬起下巴。

他隐了笑。「我知道你属猴的,当然爬得上,就是怕你爬得太慢。」

「俺不是属猴的,俺属虎的……」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露出一脸坏笑,才知道被他奚落了,她恨声道:「可恶,你这第十三生肖的。」

「什么意思?」换他会意不过来。

薛安昂首笑着,丢出四个字。「禽兽不如。」

左少棠故意端出架子。「恁般大胆,竟然诬蔑师尊。」

「谁叫你欺负自己徒弟。」薛安理直气壮。

「唉。」左少棠叹了一声。糟了,他跟她在一起之后,真的变得很坏心。 他敛去玩笑之心。「哪!跟不跟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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