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靠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1 / 2)

1、爱在靠近

根据秦姨的信息,我上网搜索了秦时月和沈思恒寻女的帖子,铺天盖地的是将近二十年里她们夫妻二人的艰辛。

沈思恒?我看着微博上虽饱经风霜,但仍西装革履的男人,试着百度了他的名字,忽然间,富豪排行榜、风云企业家等字眼闯进了我的视线。我试着去搜索更多的信息,知名人士在互联网上就像透明的,我很快摸清了它们家的主要情况。

“陈睡......”我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你亲生父母找过来了,你陌生号码自动拒接,她们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电话那头的动静忽然消失,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沙哑着嗓音跟我说了句:“江南,我不想认了,就这样吧。”

“陈睡,问一问呢?”我急忙喊住她,心里捏了把汗,生怕她一激动挂掉我的电话。

她沉沉地说了句:“问什么?问问,当年是怎么弃我如敝屣,以怎样的心情接受我作为女儿的出生吗。”电话那头她很平静。

“你养父母骗了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孩被丢的,你是被偷走的,你没有弟弟,你只有一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陈睡打断我。

“我.....”我想先不要告诉她我是从网上查的,最重要的,是消除误会。那就需要见一面。

“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叔叔阿姨想去找你见一面。”我问她。

电话那头她沉默好久,我听见了她紧张的呼吸声。

我静静听着,好一会儿,她轻轻说:“明天吧。”然后立马问道:“江南,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无法保证,但是网上确实这么描述的,寻女海报也是说被偷走的,警察还立案了。

“明天就知道了。”我心虚回答,然后回忆网站上铺天盖地的动态,立马补充:“陈睡,她们真的找了你二十年。”

和陈睡挂了电话,我打给秦姨,结果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打过去,秦姨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和我说话:“江南,谢谢你......”

原来秦姨一直在试着给陈睡打电话,终于在刚刚接通了。

秦姨夫妇连夜买了机票赶往B京,陈睡隔一会儿就给我发一句:“江南,你睡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不发了,也不回我消息了,我打电话过去,她说宋翊然陪着她,在学校操场旁边的木椅上,身后是洁白的月光,她们的三言两语消逝在深冬的冷风里。

困得浑噩的宋翊然裹了裹自己的银灰色羽绒服,纤长的手指揉了揉眼睛,耷拉着脑袋侧脸看向陈睡,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远处。远处是一片黑暗,黑暗上笼罩着教学楼昏黄的灯光,星星离得远,月亮却很亮。

“你要不要吃烤红薯?”

陈睡转过头看他,笑说:“你困迷糊了吧?这个点,卖红薯的都回家睡觉了。”

“我知道有一家。”他起身,伸出手等着陈睡递过去。

陈睡冻的手指通红冰凉,半截缩在羽绒服里。她抓住宋翊然的手:“你的手好暖和。”

宋翊然拉着她,打车去了不远处一家已经打烊的餐厅。餐厅没人,宋翊然人脸识别从侧门走了进去,陈睡震惊之余问他:“这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我在这儿打工!”宋翊然略带玩笑意味回答她,然后探着身子过来扶她:“灯光暗,你别磕着了。”说着,他顺手打开了屋内的空调。

整个街道除了几家酒吧ktv还在营业,只剩这间餐厅微弱地亮着灯光。

“陈睡,她们明天几点到?”

陈睡疲惫而激动地说:“凌晨到,她们倒没和我说,我查了她们那个航班。”

宋翊然拉着陈睡走向后厨,自顾自地打开烘烤机,开始烤起了红薯。

“你对这儿很熟。”她站在他身旁端详着他娴熟的动作。

说着,陈睡笑着绕过他,挽起袖子接过去一个红薯,指了指上面的泥:“光冲是冲不掉的。”说着就拿到水池边揉搓清洗。

宋翊然看着她笑,然后把水龙头换到热水方向。

“这个是专门烤红薯的。”宋翊然顶着困倦的眼睛拉着她过来。

俩人在这儿等,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情四溢。

烘烤机在发出嗡嗡地火焰声,宋翊然微微侧头看见陈睡还是有些发冷,把鼻子往衣服里埋。他轻轻拉开拉链,走过去,把陈睡用羽绒服裹在怀里。

“空间太大,升温有点慢。”

陈睡轻声问:“宋翊然,你寒假回家的票买了吗?”

“没呢。”宋翊然摇摇头,然后低下头看陈睡,问道:“你寒假想去哪儿玩,带我一起呗。”

陈睡笑,“你不回家啊?”

“你去哪我去哪。”

滴地一声烘烤结束,宋翊然走过去,取出烫手的红薯,热呼呼的香气蔓延在昏暗的餐厅里,他两只手慌忙地交替拿着,赶忙递给陈睡:“快,趁热!”

2、对不起

第二天早晨,六点五十,天刚蒙蒙亮,陈睡和宋翊然从他BJ的小公寓里醒来,准确来说,陈睡应该是失眠了一整夜,她看着一旁熟睡的宋翊然,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转身去摸手机,宋翊然忽然抬手看表:“还没到时间,她们不是说七点二十吗?”

陈睡手背覆盖在眼睛上休息片刻,缓了缓神,嗯了一声,然后起身换衣服。

宋翊然也很快起身,转到陈睡面前,俯身看她乌青的眼圈:“小陈还认床呢?”

她侧着脸贴进宋翊然的怀里说:“心里有些不安。”

“我陪你过去。”宋翊然轻轻抱抱她说。

两个人靠在地铁上,陈睡问他:“你说,她们长什么样子?”

宋翊然摇头,盯着她看,“不过,一家人的话,应该站在那里都能看的出是一家人。”

“我好紧张啊宋翊然。”

“我也紧张…”宋翊然噗嗤笑出声,“我这算不算见家长啊?”

陈睡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句:“算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宋翊然侧着脑袋,清澈的眼睛看向她,地铁开到了地上,窗外的晨光裹着云朵乍现,她二人望向窗外,望向前路。

地铁上昏沉的打工人睡意绵绵,只有出来玩的学生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拍天拍地拍小猫小狗。

下了地铁往派出所赶去的时候,陈睡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宋翊然看着她,拉着她走向一旁的水果摊,问小贩要了一份热的水果捞。他给陈睡扎了一块芒果,吃了一会儿,路也显得没那么举步维艰。“是不是好多了?”他问陈睡。

“是不是吃水果会缓解紧张?”

“那你吃了有感觉缓解吗?”

“没有。”陈睡摇头,笑。

“那就是不会。”宋翊然看着她,跟着笑。

终于到了约定地点,隔着玻璃门,派出所的民警在屋内忙前忙后。

宋翊然慢慢撒开手,说:“我等你,去吧。”

“你陪我进去。”陈睡拉紧他。

“我.....我......我紧张......”宋翊然的紧张一下子跃然脸上。

“那你进大厅里等我呢?外面好冷。”B京1月份天寒地冻。

他边说着好,边急忙推着她,俩人一起进了门;玻璃门上冷热交替起了一层雾,进屋瞬间暖和了。

张警官手上拿着资料,警觉地看过来,待看清楚,笑容泛滥开来。走过来,拍了拍围着问她来办什么事情的小干事,看着一旁的宋翊然,温和说道:“陈睡,你朋友跟你一起?”

见她迟疑点头,宋翊然也沉默没有说话。

陈睡正诧异警官怎么认识她,顺眼看见张警官手上厚厚一叠寻亲的资料。

“随我来吧。”张警官看了一眼手机,领着她往大厅后院的办公楼走去。

冬天的落地窗明亮刺眼,却又裹着银霜和薄雾,即使近在眼前,她也什么都看不清,踉踉跄跄梦游似的,跟在张警官后面推开了那扇门,门内一簇一簇地,站着七八个人,她一下子傻了眼,步子还没踏稳,人群中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一旁抚着她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和一位女警官,她头发花白,脸上岁月的痕迹使她的文气更加沉淀;那位穿着青黑色夹克衫的儒雅中年男子亦是满眼含泪。她惊魂未定,不知所措时,警官拿着DNA亲子鉴定书介绍说:“这是......沈竹笑。”

这时候一旁瘦消而干练的中年女子走来,她就是秦时月,她看清陈睡脸庞的一瞬间,哭着拥抱上来,撕心裂肺:“竹笑,妈妈好想你.......”

她的鼻腔内涌入淡淡的檀香,她的手也不知不觉拥在秦时月的后背上,她觉得此刻是如此安心、惬意。

她一直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是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已经跟着流淌下来,秦时月抱着她跪在地上,她跟着蹲下去,这个声称是她妈妈的女人边哭边抽泣,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楚,后面年纪稍大的女人和中年男人也泪眼婆娑地拥上来,“竹笑,我的孩子啊,我找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男人看着她,面容抽搐地流泪。

年迈的女人抓着陈睡的手重复着:“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你......”

她哑口无言,听着她们的话,就像听自己梦中的呓语。

良久,她们情绪都冷静下来。

“笑笑,我是爸爸。”陈睡沉默,心跳剧烈,男人擦干眼泪,拉着一旁还在落泪的秦时月的手说:“这是妈妈。”

陈睡怯怯地跟着喊:“妈。”

秦时月笑着哭。

“这是奶奶。”男人扶着年迈的女人,两个人围在陈睡跟前。

“奶奶。”陈睡看着她,觉得十分慈祥,她很少有觉得慈祥的人,从小被排挤、不受疼爱的苦,使她看大多数人都觉得刻薄。但是这个奶奶,真的很慈祥、亲切啊,她幸福地想:这真是我的亲生奶奶吗?

奶奶却突然又要跪下,被爸爸和另一个抱着花的男人扶起来。抱花的年轻男人一边扶一边说:“奶奶,您也不是故意的,是那帮人硬抢,笑笑不会怪您的......”

陈睡立马接话:“奶奶,我不怪您,我回来了。”

奶奶拉着她,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没等中年男人介绍,一旁像刚擦干眼泪的年轻男人把花递给陈睡:“我是秦潇,你哥。”

“哥。”陈睡回味着这是不是他小名儿,端详着他,面容秀丽地像个女孩子,竟也真觉得他与自己有些相似。

秦潇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沈竹笑,欢迎回家。”

“谢谢哥哥。”她接过花,然后又侧身对着爸妈、奶奶,低声说:“谢谢.....”

秦潇苦涩的脸上浅浅泛出笑意,问她:“你在清华读书啊?”

陈睡点头。

秦潇竖了个大拇指,赞赏地看着自己阔别二十年的妹妹。

她往外看,看见宋翊然隔着不清晰的落地窗玻璃,在后院冲她笑,笑着挥手,然后指着另一道门示意自己先走了。

屋内,暖空气与眼泪交杂着,奶奶一直拉着陈睡的手不松开,大家决定去饭店、商量打电话喊上谁一起、父母感谢警官的时候,奶奶也跟在她们后面,而那只满是皱纹的手,却紧紧抓着陈睡纤细稚嫩的手,生怕她再次走丢。

陈睡看着因为衰老而变矮的奶奶,看她的侧脸,却没有任何记忆。她对人贩子的恨意忽然间涌上心头,恨恨地想着,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被人疼爱着的小孩啊,可是,她早已不是小孩了。

3、竹笑妹妹,欢迎回家

和宋翊然告别后,她随着沈家人去餐厅吃饭,等餐时跑到一旁给养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那头才接,是陈佑:“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睡沉默了半晌,低声回道:“我今年不回......”

话说一半被养母夺走手机打断,她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态度说道:“陈睡啊,啥时候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啊。对了,我让你爸杀了只羊,你不是特别喜欢吃羊肉吗?”

陈睡呆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但是,她们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寻亲成功了,这些事情总会传到她们耳朵里。

陈睡听着养母反常温柔的语调,本想拒绝的,但她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

回到餐桌,亲生父母问她,能不能陪她一起回家,陈睡拒绝了,她说去道个别,这是她的事情;如若追究她们买家的责任就去追究,她不拦着,没什么好拦着的;当年那个还没落网的中间人,也许这又是一个线索。陈睡说完,亲生父母一家决定送她到和县,由她自己回家,她们到和县周边转转,去和县一中看看韩祎。嗯,去拜访韩老师才是她们的主要任务,陈睡听着,点点头说好。

沈家人的富贵圈子里很少见到这么文静的小孩,她们心疼之余又十分愧疚,只有秦潇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陈睡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秦潇问她身份证号,给她买票,陈睡报完,秦潇边输入边说:“妹妹,你的生日是97年11月1日。”

“啊......97年11月啊。”陈睡心不在焉地重复着,仔细盯着秦潇的手机看,问:“你姓秦喔?”

“嗯,随妈妈姓。”他很自然回答,父母和奶奶三人就静静地笑着看着她们俩,窗外的雪和阳光都刺眼,屋里的大人小孩都开心。

“陈睡...”妈妈犹犹豫豫地喊她名字,问:“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好吗?回四川来。”

“嗯,好。”陈睡点头,似有心事,说道:“妈妈,你叫我竹笑吧。”

妈妈和奶奶再次眼眶含泪。

“等回四川去,就把名字改回去吧。”陈睡对爸爸说,爸爸连忙说好,笑容满面。

回和县的那天下午,高速上暴雪封路,几乎没有离开过和县的陈家夫妇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

沈家人为她叫了个专车司机把她送回村里已经晚上九点,村里昏暗,没有什么灯光。她下了车拿手机打灯,忽然一个黑影闯入视线,“姐,是我。”。

“陈佑,你吓我一跳。”

陈佑不再讲话,就只是伴在身侧走着。

陈睡电话突然响了,静谧的农村随着手机铃声响起了一阵狗叫。

“哥,我到了。嗯,不害怕。我弟弟来接我了。好,再见。”

陈睡说完,陈佑问:“姐,你,今年过年是不是去四川?”

“你听谁说的?”

“邻居来家里唠嗑都在传。”

“她们闲的。”

“你想去哪就去哪,爸妈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想留住你,问沈家要钱。”

“好,我知道。”陈睡看着陈佑,“你啊,明年毕业准备去哪儿?”

“就在市里,离家近,爸妈年纪大了,我得照顾她们。”

“好,我也就问问,帮不上你什么。”陈睡说着就走过了窄窄的泥土路,到了自家门前,门前堆着圆圆的麦秸和豆杆,麦秸里被狗狗钻出一个狗洞来。

如往常一样,养父母都不在家,她们总是这么忙。

但是今天,桌子上放着她们忙里偷闲做好的晚餐,都凉了,没人动过,有羊肉汤、红烧排骨、酸菜鱼、还有从街市买回来的紫燕百味鸡家的夫妻肺片.....

“姐,你饿不饿?”陈佑问,随后走到陈睡的房间,拉开灯,地上十分干净,桌椅柜子都换上了崭新的家具,尤其是床,换上了一张大床,只不过那被子不太好看,是养母亲手套的红花被子,被罩的款式是菜市场上比较贵的那家卖的,卖了很多年,陈睡一眼就能认出,店铺位置就在养父母菜摊的斜对面,她也认识那家老板。

甚至,床边还放了粉色的新拖鞋。

她眼泪就要落下来了,陈佑说:“姐,这是我的拖鞋不好意思......咱妈怎么乱放呢.....”

陈睡扑哧一笑,盯着那双42码的粉兔子拖鞋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告诉你!”陈佑拎着拖鞋就屁颠屁颠回屋了。

陈睡在这个房屋里,看着摆件,闻着饭菜香味,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她们知道怎么对女儿好。

养父母也许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也许已经等待法律的裁决了,但是还是没有回来见她一面,像往常一样忙碌出摊,直至凌晨;凌晨的冬夜,陈睡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专属烤灯,暖烘烘的,眼泪很快就烤干了,脸上的泪痕、日记本上的水印,是她与这里的无声告别。

凌晨回来、凌晨又走。养父母也许回来过,也许今夜又挤在菜场租的小小破破的门面店里凑合睡,没有空调、没有烤灯,她们一直那么过来的,所以身体很不好。

也许她们今夜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清晨,陈佑热了饭菜,她们俩一起吃,“真的好吃,我在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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