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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是的!”

谢玉折笑了笑,朝他缓缓伸出双手,将他揽进紧实有力的双臂中,动作却轻柔得好像在对待一件宝物,他慢慢地说:

“没事,我一点都不疼。”

离得近了,小花能闻到他满身的血腥味,他的下巴轻轻靠在谢玉折肩上,懵懂地眨巴着眼:“被自己敬仰的人打了,你难过吗?”

“不。拥抱的力道大了些,谢玉折放松地闭上眼,叹了口气:“我现在比过去好多天都高兴。”

“我听说他们说,你是山巅巅宗门里的弟子,可今天你没有听你的宗主的话,还让他淋了满身的水,他一定很生气。之后你回到宗门,会被他责罚吗?”

谢玉折摇头:“我不会回去了。”

十七岁,跪了十七年,先跪的是派人追杀他的皇帝舅舅,后来跪的是把活人视作刍狗的宗主大人,按着别人的意愿恭恭敬敬活了这么多天,违抗顾长明的意愿把小花从醉梦长里救出来,是谢玉折此生第一次离经叛道的选择。

先前在醉梦长听小厮讲奇景传说的时候,谢玉折就已经注意到了小花。

而当他抬头向上看时,顾长明正立在流水亭台之上,冰冷的视线同样落在小花身上。

早在他看到小花之前,顾长明就已经发现了他,负手立于高处俯瞰这个小孩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和渡劫期正面对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谢玉折知道他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所以只能在找小厮的沿途,悄悄贴满了血却符。

小花说今天自己怎么都不能从醉梦长出去,明显是有人对他设了防。是一直让他住在这里的杨徵舟,还是早已发现他的顾长明?

面对小花时顾长明身上的杀气丝毫不掩,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按进水潭中溺死。

所以他要带他走。

小花“啊”了一声,问:“这算是书上写的叛出师门吗?”

谢玉折说:“我不是天不生的弟子,我的师尊不喜欢那个宗门。”

小花非常感同身受地连点着头,一想起顾长明他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嫌弃地拧着眉:“那宗主就是一个又强又别扭的坏蛋,我也不喜欢。”

“三天前我迷路了,杨老板在路边遇到我,好心让我住在醉梦长里。可是今天我怎么都出不了酒楼的门,要不是你把我带出来,说不定我爹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了。”

小孩掰着手指,思考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杨老板一直任我随意走动,他说我随时想离开都可以,所以是不是那个坏蛋不想让我走?他掐我的脸都好难受,你一定非常痛……玉折哥哥,要不我们还是现在去看医生吧?”

谢玉折却没像听到别的话似的,他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身体,满脑子只剩一个字,颤着声音复述:“爹?”

“你爹……是谁?”

小花说: “他是一个超级厉害的人,他说是个神仙还是什么,所以如果之后坏宗主找人追杀你也不用怕,他一定会保护你的!”

谢玉折问:“神、仙、亲……爹?”

没反应过来他反常的动作,小花不明所以地反问:“啊?”

这天下唯一的神仙,不就是……

谢玉折沉痛地闭上眼,再问:“小花,你几岁了?”

小花用手指比出了个“四”:“小花四岁啦。”

谢玉折突然又放松地舒了口气,这一瞬间他脑袋里乱如牛毛,连他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

这小孩举手投足都让他太熟悉了,甚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心脏还不受控制地抽痛着,那分明是剑意的余威和它主人的共鸣。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认错,以为小花会是变小了的柳闲,可是柳闲的……亲爹,真的还活着吗?

不过听了小花的解释之后,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他庆幸地想:还好小花四岁。

算了,不管这孩子究竟是谁了。

只要不是柳闲的孩子就好。

其实他是这样想的。

毕竟四年前柳闲还是一个体弱的国师,应该……不能……吧。

谢玉折突然反应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恶劣,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

他宁愿相信世界上有第二个神仙,也不要相信柳闲有一个孩子。

他真是越来越没道德了。

把小花放到干净的毯子上,再为他盖上被单,谢玉折也跟着躺了下来,轻声道:“现在太晚了,先休息吧。”

“嗯嗯!”小花侧起身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谢玉折没有闭眼,他也侧过身,一边注意着周围可能的异样,一边安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

可是他们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啊……

他干巴巴地睁了一夜的眼。

第二日,谢玉折在小花的带领下,去到了一处偏远市井里的小医馆。

女医师身着藕荷直裾,扎着高高的马尾,正英姿飒爽地……在给一个病人针灸。听到木门被吱呀推开,她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地说:“先坐着等会儿。”

谢玉折看到,这女医师的手腕处,戴着一串破破烂烂的旧念珠,他总觉得很熟悉。

而小花捂着自己的眼睛。

谢玉折问:“你怎么了?”

小花仍捂着眼睛,颤颤巍巍地用下巴指着不远处正在被扎的人,凑近谢玉折耳边小声说:“这么长的针戳进去,捻几下,又取出来,一看就好痛,我以后一定不能生和他一样的病。”

小花也怕疼怕苦啊。

医师没说话,他和小花就一直坐在医馆小院子里的藤椅上,小花闭着眼,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像极了在私塾里读书的小朋友,而谢玉折在琢磨一个他想了一晚上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端正坐着,也不偏头,也不说话,连呼吸都很轻。

寂静地等了许久,前一个病人终于起了身,他连身对医师道谢,最后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店门。

小花急忙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对医师挥手:“探微姐姐!”

李探微用清水洗净了手,擦干双手后把帕子搭在肩膀上,一边收拾器具一边问:“要给谁看病?”

“他他他!”小花连忙把谢玉折推到前面,指着他的脸。

李探微抬起头,盯着谢玉折看了两秒,迅速挥了挥手:“送客,不看。”

小花问:“为什么?”

“本店分文不取,只为忠孝仁义友爱善良之人看病。”李探微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义”字大招牌,把小花扯到自己身边,低头嘱咐说:“小花,你不要和这种人一起玩。”

小花说:“玉折哥哥是好人,不会做不忠孝仁义友爱善良的事。”

谢玉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走向。

见他仍是一脸不解的模样,李探微拿起手中的扫把,往他脚边扫了扫,颇好心地提醒道;“小公子,你哥哥现在身体怎么样?忘了你对他做的事了?”

小花不可置信地问:“玉折哥哥,你哥哥怎么了?”

我哥哥?谢玉折绞尽脑汁地回想这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而后他紧咬着牙,扶额道:“李郎中,那并非在下本意……”

难怪这个女医师如此眼熟,原来是上一次团圆夜他和柳闲遇到的那一位女侠。

那天他和柳闲第一次遇见,他还有追杀国师的皇命在身。

柳闲买了个红珊瑚手串,被他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痣,他拔剑想与国师战上一场然后被国师杀死,结果柳闲一点波澜都没有,反倒主动蹭上剑破了自己脖颈的皮,然后朝身旁的人控诉了他“欺负哥哥”的行径。

那个身旁的人,就是李探微。

一晃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彼时他还是下修界和雍国的小将军,现在一跃成了上修界至高的亲传弟子,任谁说都是顺风顺水的一生。

至于医师手上那串眼熟的念珠……那天当铺的老板收起来的好像就是这个东西,他还嘟囔着说:“小瞎子说什么能春山下来的东西能辟邪,还让我拿去给女儿戴?什么玩意儿啊。”

李探微狐疑问:“是误会?”

“姐姐,我相信他,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刚刚有坏人要把我抓走,想要保护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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