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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小小的红裘,一盏破破的灯……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老古董了,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甚至连个装蛐蛐儿的旧罐子,都装在这寸土寸金的芥子袋里。

在国师府那八年的物件被按着时间次序放着,都已陈旧;而在它们旁边,整齐放着三道圣旨,柳闲没见过,许是很重要吧。

只有谢玉折自己知道,其中一封是让他领兵,另一封是赐他封赏,还有一封……是命他诛杀国师。

柳闲看着这个袋子,觉得要不是它空间大还能随身携带,那么谢玉折其实就是装了满身的废品,背折断了,他也背不动这些破烂。

所以第一天相遇在当铺,他就是从这样一个能拿去卖废品的袋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十二两黄金?

满袋子的金银在这些奇怪东西面前也会黯然失色啊。

柳闲生无可恋地合上了这个袋子,扶着额问:“没刀没枪,没毒没药,你说你都带了,带了什么?这袋子里没几个是必须的,好像还全都……”

和我有关。

谢玉折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一日你昏迷后,我放了很多药毒和吃食在你的芥子袋里,只要师尊在,我就不会遇到危险。”

柳闲问:“所以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还得和你寸步不离?就不怕我毒死你?”

“嗯。这样一来,我需要的就都带上了;不用被装进袋子里的人,他也就在我的身边。”

谢玉折没有否认,上翘的嘴角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他说:“师尊要是真的想要我死,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他腼腆地笑,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害臊:“柳闲,虽然可能从外表看不太出来,但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心花怒放了。我并不想成仙,自始至终想要的也只有你一个。你想要我夺魁,所以我努力修炼,我想依着你的心愿生活,和你一直在一起。”

柳闲被他这话雷得如雷公电母朝头劈,他僵直在原地,总算是恍然大悟,发现主角最擅长做什么了——

毫无波澜地说出一些很直白很雷人的话。

他活了上千年,说“我要你”的次数虽然也很多,但那是在有一定语境的基础上的,譬如说“你的命我要了”“我只是想要威胁你”“我要等你死了才高兴”,诸如此类不算太……友善的话。

而谢玉折脱口而出的这些,就好像是在给心上人表白似的。

在柳闲心中这人就是个小孩。他感叹此人童言无忌,谢玉折自己肯定意识不到,他刚才的这段话一说出口,能把别人肉麻得骨头都在颤;而谢玉折此时又表现得特别天真了,竟然以为他还没死是因为自己不想杀他。

柳闲无语凝噎,他觉得谢玉折变成这样有他这个养父疏于管教的一大半的责任,沉声提醒说:“谢玉折,以后这些话,不要给别人说。”

我怕别人不了解你就是这么个爱乱说话的性格,误会……你心悦他,这就很麻烦了。

谢玉折很识时务地点头:“当然,我只对你说。”

这七个字把柳闲的心都炸焦,他很坚定地婉拒了,同时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段话:“也别对我说。给长辈说这种话太奇怪了。你年纪小,还不懂,诸如此类的话,其实最好只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说,她会喜欢,但长辈不会,很不适合。而且我们有代沟,还不是普通的代沟。要是按三年一个来算,我们是有几百个的那种,沟都宽得像个银河了。”

谢玉折手一僵,转过头用微微睁大的眼睛看了柳闲一眼,脸一下子就黑了,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快速又别扭地说了声“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就又倔强地打包起零食来。

最后他把桌子上准备好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语调没有波动,唇角却微微下撇,他面无表情说:“走吧。”

其实好像看着还挺不开心似的。

明明自己只是好心提醒,柳闲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惹到这个人了,自己养出来的祖宗啊,真是难伺候——

转眼他又想到自己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吃人白饭、连行李都被人早早打包好,就差没人暖床的模样,又尴尬地笑了笑。

他挑眉看着这个往前步履不停、步子却悄悄越变越慢的倔强背影。

眼看着谢玉折越走越远,想停下又拉不下面子停下的模样,柳闲赶紧小跑到他身侧,扯住他的衣袖问:“我们可是要去遗冢找剑,那地方离这里八千里远,你离了我,难道是想自己走着去?”

“我没有要离开你。”

谢玉折阖了阖眼,青涩的嗓音里竟略带了些委屈:“师尊,以后您想和我说什么都好,但不要再提起并不存在的别人了,好不好?”

连听到这种话都不高兴?

谢玉折连听别人谈情说爱都不愿意,不愧是一个事业型结局独美男主,一切以修炼为先,自律到了他难以想象的程度。所以去找顾长明也是因为天不生能给他更好更适合修炼的待遇吗?

“好的。”柳闲了然,毫无波澜地握了握拳,对他棒读道:“你一心修炼,我明白,加油加油,我特别期待你夺魁的那一天,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谢玉折停下脚步,偏过头看着他,脸色更差了。他看到柳闲原本明亮清澈的双眸不知为何早已成了两颗粗粝的黑石,里面没有光,即使和他离了这么近,上面也丝毫映不出自己的身影,就像他的心一样,他蓬勃又冰凉的血肉里,完全融不进某种情绪。

他明明比自己多活了上千年,却什么也不懂。

你分明什么都没明白。

谢玉折无声地叹了口气,终是没说别的。

在他满心凄凄惨惨戚戚时,柳闲已经坐上了自家拍卖来的马车,掀起帘子探出个头,问:“所以还走不走了?”

柳闲的剑不是用正常方法得到的,所以其实他也没见过遗冢。

但他觉得那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有群人发现了有个死人死的时候掉在地上的玩意儿,都想把它捡起来变成自己的罢了,而他对别人的遗产没兴趣。

那的确是个能找到不少宝贝的好地方,也的确是个走一步就能踩到一根骨头的好地方。

其现世时天地色变、伥啼虎饥,繁茂仙草之下,埋的全是失路之人的血肉白骨;清澈河水之中,藏的全是吃饱了的食人小鱼。

柳闲三日前便得了消息,有一小队修士在山崖旁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位渡劫期大能陨落后留下来的遗冢。

这个世界上除了天不生宗主之外,数年前竟然还有另一位到了渡劫期的高修?

按理说这个人的名声该无人不知,可并没有记载里提到他,他的遗冢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只知道此人修剑,人无名,剑亦无名。

不过人死都死了,究竟姓甚名谁,其实根本没有人关心。

只知道渡劫期剑修遗落的宝物,何等让人垂涎,而他渡劫期的身份,又给意图突破的大能修士打了一针强心剂!

先辈高修,肉身虽死,灵力却不散于天地,残存于一方遗冢之中,给人以历练,再从中挑选青睐之人,继承自己的衣钵。

因此这遗冢也不是人人都能进,也不是谁进了都能活下来的地方。在乌央乌央的这一大群人里,最终至多只有几个人能得到宝物。

有人肆意出入安然无恙,刚进去就一脚踩到宝贝,从此一飞冲天;也有人一进去就被毒蛇吞吃入腹,成了仙草养分,命丧黄泉。

能不能尽兴而归,全靠上辈子积的造化和这辈子学的本事,全看机缘。

所以上修界从不干预别人进入遗冢,因为这本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东西。相反,为了更方便修士的探索,他们还会提前派人清理遗冢外头的魔物,至于要不要进去,全看自己的选择。

而柳闲造化没有,本事滔天;

谢玉折本事没有,造化滔天。

两人一互补,这神剑,是拿定了。

遗冢将要开启, 纵使随心所欲如柳闲,今日也去了个一大早。

此时天刚蒙蒙亮,灰蓝的天上碎星点点, 连村子里的野狗都还趴在泥巴地上做着酣梦,遗冢的入口却已经围了大片大片的修士,或低声私语, 或大声吵嚷。

入口刚被清扫完一批新鲜的邪祟,脚边还堆着乌黑糜烂的残尸,可地上的人却对这股恶臭浓厚的血腥气浑然不觉,嘴上正和同伴交流,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入口眨也不眨,里面全是难耐的精光。

一百多年不见人,此时立在入口的这些小辈,柳闲大多都不认识。

他有些烦躁地打了个呵欠, 却又在余光瞟到一人时舒缓了神色,他眼前一亮,指着那个人和谢玉折悄悄咬耳朵:“你看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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