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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巅,他的家。

虽然已经知道了柳闲的身份,可他仍然很想回到水镜之中,至少在那里他真心实意地认为能和他一直走下去,而不是来到仙山之巅,看不见别山,看不见活水,只能看见永远散不去的云雾,漫天的大雪、和一道看不见两岸的鸿沟。

见谢玉折盯着屋前落了厚雪的桌子发愣,柳闲抿了抿唇道:“这地方一百多年没人打理,小公子就算嫌弃,也只能将就了。”

他用剑意拂去雪,猝不及防地被风呛得咳嗽了几声:“原说要带你来看看只是个客套话,没想到你这一要死了,天上地下,还是这个恨了我多年的地方最好。”

“这里是你的家,为什么会恨你?”谢玉折问。

柳闲浅淡地笑了一下:“有人不想我回来。”

谢玉折直觉柳闲被囚和这座山里的人有关,他问:“那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

柳闲竹骨玉姿,剑术卓绝,天下第一,谢玉折总是不愿相信,他被囚了一百年的事实。犹豫许久后,他问:“是他们……把你关起来的吗?”

柳闲反问:“上修界原有剑药器三大宗鼎立,剑宗天不生,药宗迷花岛,器宗百炼谷。你知道为什么天不生要把自己摘出来,尊我为剑宗吗?”

谢玉折摇头,他对上修界的了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顾长明想独霸上修界,创立仙盟当盟主,连名谓都要和别人不同。”

谢玉折点头道:“不周山有上仙坐镇,天不生地处于此,位置得天独厚,的确更有优势。”

柳闲笑了:“他们怕我,又不能不依靠我。”

许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那些人于柳闲而言怎么算得上是风?

他拿出一套被褥,拍了拍手上的剑说:“不周,帮我铺铺床吧,我累了。”

剑身震动发出嗡鸣,似是在不满这样的安排,但最终它还是敛了自己的锋芒,乖乖铺床去了。

和素日看到雪透的分影不同,这柄通人性的剑有骨白的实体,应该就是仙剑不周的真身。

柳闲坐在石凳上,惬意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种的,小黑以前就在那条河里。”

看着门口结冰的河,谢玉折恍然大悟:“小黑就是青衣河的黑龙?”

柳闲点头。

想到那日的不告而别,谢玉折赧然问道:“我离开后,你找到祈平镇的祸源了吗?”

“没有,但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了,等你的手好了,我带你一起回去。”

“可……”可断指基本对我的行动不会造成影响。

柳闲说:“不可。手很重要。”

雪压竹响,万事万物都被一层厚厚的白覆盖住,分不出什么差别。柳闲从院内红梅上掐下来一枝,随意地别在乌发上。脑后白绸飘飞,倒是同这隆冬美如一色。

“今天探你的灵海的时候,我脑袋觉得似曾相识,还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谢玉折抬起的眼眸里带了几分希冀:“什么?”

柳闲的坏脾气让他养成了反问的习惯:“你最初笃定我是国师,想杀我,怎么认出来的?”

谢玉折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我本来也不是真心要杀你……”

“可我怎么可能做国师?绛尘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又怎么可能认错你。

谢玉折正想肯定他,但柳闲这时候又换了个姿势趴着,连声道“算了算了是与不是都不重要”,而后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你爹给你的。”

过几日谢府就要搬去祈平镇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想到刚才父亲离开时的郑重模样,谢玉折狐疑地接过轻飘飘的那张纸。

信纸上正反两面都有字迹,他先看了没被涂抹的正面。

上面的字工工整整,虽然不好看,但也能看出写信之人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玉折,今当久别,我写此笺,叮嘱你要事国师如事君。

当年我冲动离家,领兵出征,留你一人,实在羞愧。国师听闻你在宫中遭遇,先斩后奏将你接回,又使了非凡手段,逼陛下下旨应允。此后,他便一天不落地向太医院讨药吃,又代行父责将你养大,我每每看到他,都自惭形秽。

此番重逢,虽然他已失忆,你却不能忘了他的大恩。他曾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天骄,我也知我儿是知恩图报的君子。

自从阿商死后,我就已风烛残年;如今谢家顺遂,我心终能大安。阿商等我多年,她与我共同的心愿已了,思念至极便再难苟活,愿柳闲与你皆安好,我不能再留她苦等了。

阿商从前一直嫌我肚里没墨水,前些日子在家,想到马上要见她,我便读了不少书,给你写两笔。

我儿玉折:

愿你在战争中光荣牺牲。

愿你死于守护非亲之时。

谢镇南”

这是什么意思?去见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谢玉折颤抖着手翻到背面,无力的断指却不小心松开了信纸。信纸被风吹到树梢上,他急匆匆跑过去,被风雪迷了眼睛,小腿不小心撞到石头上跌破了膝盖,血肉被地上横生的枝丫划破。

即使用了再大的力气也爬不起来,他惊恐地看着那张越飘越远的纸,嘶哑道:“爹……!”

而一阵恰好的风,把那张信纸吹回了他手中。

第042章 为君取名

谢玉折用力地抓住这张纸,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不在身边的父亲,但这张纸太薄,已经被他的手指戳破了。

他牙齿战栗, 一手抹掉睫毛上的雪花,看向背面。

背面的文字被一道钢叉划去,好在并不影响阅读:“儿子, 我要高高兴兴去见阿商咯,也不知道该嘱托你什么。原本想提提阿商,可你应该也对她没什么印象了。她的事情我写不完,用笔墨也写不了,但你必须记着,她对你比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好得多得多。

你要好好活着,我和阿商在一起会很幸福,不用你担心, 这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你呢,就好好跟着柳闲干,他想做啥你就跟着做啥,这是你欠他该还的。他一直身体不好,瘦不伶仃,你要帮他好好养养;要是有人敢砍他,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被砍到, 再砍几刀回去,否则, 你就等着我和阿商给你托梦吧。

还有,等他想起来我是谁, 让他亲自来给我赔礼道歉!”

如此几笔叮嘱,未尽的风把谢镇南最后的一句话也卷走了。

谢家小公子身穿麒麟锦衣, 眉间暗绣额带,一身的黑,掩住了半身的血。漏尽更阑,在寒风灌得他喘不上最后一口气时,谢玉折趴地上,看着水云身昏暗的天,心道这个人间于他是再无一念了。

然后一道白光刺眼,逼他不得不站了起来。

见谢玉折急急颤动的肩膀,柳闲把他扶了起来:“你爹叫什么名字?”

“谢镇南。”

“信上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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