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反贼5(1 / 2)

从陶湾东行,经石庙到栾川,一路驿道三十多里。

因为是夜晚急行,张朋良害怕齐班主用幻法逃走,叫了陶湾一名老君山庙宇做过门徒的贾道士,当场设坛做法,把齐班主衣服脱个精光,只留一条裤衩,用沾胶在他身上帖满符咒。

又做了个木架,当是囚笼,囚笼依用道家符咒和法印封了,上了枷锁,搁在牛车上,让牌勇押着走,他和保甲一行都是抑制不住激动,举着燃烧的火把,跟在囚车后面。

火光下,牛车拉着一个帖满符咒的犯人,在月朗星稀的半夜里,缓慢走在驿道上,如果让人发觉,岂不胆战心惊:不知这一路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之前他已以乡绅的名义修好文书,着人骑了快马先行报知。文书里称,“反清复明”潜藏老君山的崇祯的太子朱慈烺余党齐某,领贼众舍近求远,夜晚偷袭张府,在张府做客的知县舅爷陶土目,不幸被贼人所杀。

又说,幸有保甲领牌勇力挫来犯之贼,贼首被捉,余党借夜逃窜,不敢自作主张,连夜押往县衙交由知县法办云云。

知县闻报半夜起来,读了文书,想起历任知县卷宗所载,老君山强人假借道法,身着白衣,到处散播“反清复明”言论,妖言惑众,每次发兵上山清剿,无功而返,又是悬赏缉拿,因赏金甚微,人众懒散,奈何不得。

今闻自己的舅爷被贼人所杀,悲从中来,幸知贼首被陶湾保甲众人所拿,悲喜交集,是夜立刻升堂。

这知县姓彭,名泽已,是任补因水晶之事升任布政使司原知县留下的空缺,是个捐来的官。刚刚上任,一门心思想赚回捐官的本钱,不想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却是一桩亏本生意。

他把县衙银库视着自己私有,因悬赏缉拿老君山强人,只是本县银库里的出项,州府没有划拨银两,如今所以半夜升堂,只是念在死者是他亲舅爷的份上,一心把被抓之人砍了,以剿匪名义,让县里富户捐出钱来,也好弥补赏金的损失。

他在大堂里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差一点趴在案上又睡去,天麻麻亮时,才见众人推推嚷嚷押进一个人来,他醒木一拍,堂下两排的差人在睡眼朦胧中惊醒,把水火棍戳一下地,异口同声的叫:

“威武!”

彭泽已明知是陶湾保甲和张朋良押犯人到了,却问:“堂下何人?”

那跪倒在地的张朋良抬起头,把编好的词说了一遍。知县才注意戴着枷锁的班主,光着身子,一身挂满符咒,显得不伦不类,但头面跪地,却有巍巍之气透出,并非一般盗贼可比。

问:“你叫什么名字?”

“齐林。”

“在老君山做盗贼几年了,你的同伙呢?”

“本人是湖北襄阳到此卖艺人的艺人,并非老君山上的盗贼。戏班子已回襄阳老家。知县大人听我口音,自然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是老君山盗贼呢?”

齐班主不惊不惧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可那知县漫不经心的道:“湖北襄阳到老君山做强盗,也是人之常理。本地盗贼非得是本地人才能做吗?”

又问:“旁边的尸体是不是你杀的,为什么杀他?”齐班主又把经过重复了一遍,知县还是漫不经心的道:“你可知道你错杀之人是什么人?”

“不知。”

彭泽已突然吼叫:“你杀的是本县的舅爷,陶土目陶大人!”

又问:“他们为什么在你身上帖满符咒?”

“不知。这事老爷应该问他们!”

彭泽已突然将醒木一拍,吼道:“打不死你这老君山的反贼,你不是会剪纸为马,洒豆成兵的妖术吗?”

他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弄那妖术的。给我打三十大板,押入死牢,明日午时扑菜市口开斩!”

那些恶差狠狠的把班主打得皮开肉绽,强他在案纸上按了手印,除了身上的符咒,裹了衣服,拖下石砌牢房去了。

大堂上的人见这新任知县如此审案,真是岂有此理,不禁目瞪口呆。

谁不为为这大清帝国可以买卖官位而心寒呢?就是一个呆子、一个傻子,只要他有钱,一样可以坐上这县太爷父母官的位置,在悬着“明镜高悬”县衙大堂,可以马虎大意判案,可疑公报私仇,可以草菅人命,可以胡作非为!

退堂之后,彭泽已第一件事就是命令班差到处帖告示,公布处决老君山盗贼一事,然后下帖通知县里的大户人家、名望贵族到县衙商议栾川今后的彻底剿匪计划,实则是强迫这些土豪劣绅捐款。

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彭泽已命令刽子手去石砌牢房提犯人,准备拉到菜市口的时候,傻了眼。

那牢房里门锁完好,监班正常,打开门进去,却不见了齐林齐班主,而且那脚镣手铐原封原样的锁着,跌落在地上。

这石砌牢房只有一个碗口大的窗口,窗口外着对街,难不成犯人有缩骨术,自己钻进墙壁上碗口大的窗口逃跑了?

把牢监叫过来一问,才知昨天天黑时,犯人跟牢监讨一炷香和一碗清水。

牢监见他的要求奇怪,问他要这些干什么,他道,人之将死,烧一炷香熏身,做一碗净水洗脸,好托生到富贵人家。

牢监见他说的可笑,而且无知,又见他黯然泪下的样子,只好找来给他。然后又将牢门锁了,自顾在监牢门外和另外一名牢监喝酒聊天。

一夜没动静,不想,犯人却逃走了。今儿果然见地上有碗和烧息了的香桩。而且窗口有爬过的痕迹。

此时,彭泽已才急了起来,赶快画像张榜通缉,命令捕快限期捉拿,文书通告河南栾川一路到湖北襄阳的沿途乡、河泊所、镇、驿站,对可疑人物进行拦截堵查。

又快马加鞭禀报洛阳知州,希望知州立刻上报汉阳巡抚衙门,假说盗贼以妖术聚众万余,伺机造反,被缉拿归案后用妖术脱逃,希望调重兵剿灭云云。

区区一个犯人脱逃,公文说得如此严重,这是当时官场上的通病。因为闻报的官员都知道,这些下级官员故意夸大事实,明说要调兵,实际上是要请求划拨银两。通常情况是,接到公文后,划拨一点银子,算是完事。

当然也有银两不划拨,兵也不调动,不了了之之事。

这彭泽已早些时候也听说戏班子一些人有缩骨术,只是没有亲眼目睹,他一直不相信犯人可以用缩骨术脱逃。他甚至怀疑犯人与牢监里通外合,是牢监开门放走了犯人,故意在监牢里弄一些假象,说出一些骗人的鬼话。

监押犯人的两个人,因此被仗责三十,准备要发配往云南蛮荒之地。所幸牢监家属砸锅卖铁,凑足赎人银子,才得幸免于难。不过他们免职回家后留出的空位,又让彭泽已赚了一点烟草钱。

到后来,彭泽已有一次进京,在紫禁城外,偶遇一骑驴的白衣人,他才相信世界上确实有缩骨术一事。

开始时,那白衣人从驴背上下来,牵着驴,走到拥挤之处,眼看驴不便行走,那人左手在右手上画了个手诀,一掌拍在驴背上,那驴一瞬间就变得像狗一样大小。

彭泽已大感怪异,见那人又一拍,驴越来越小。

此时,那人从兜里扯出个布袋来,把口子打开,抓了驴放进布袋里。

白衣人收布袋的时候,又见小了,复又放回兜里,不过拳头大小。

彭泽已呆了一阵才醒悟过来,跑过去追,却追他不上,他已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话又说回来,当时彭泽已问张朋良,戏班子除了齐林齐班主,那些人还有什么本事,逃往什么方向,逃了几日等等。

张朋良与那保甲人众领了赏金,与彭泽已说推荐填补土目空缺一事,彭泽已道:“如今你已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生意人,怎能屈尊在土司的手下做事?一个土目算不了什么官位。再说了,你一个生意人,哪有时间去忙这些杂事?”

彭泽已说:“你忍耐一些,即使捐官也要捐个七品左右的官职,至少也要过从七品吧?到什么时候有空缺,我第一个通知你。”张朋良闻言,立刻给保甲等借钱,要送礼给知县。 保甲等刚刚领了赏金,不好说没带钱,全数借给了张朋良。彭泽已把刚刚发放的银子又收回来,展露笑颜,逐又问起齐林夫人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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