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雨逐风 七箭伤人220（1 / 2）
雨夜无月。</p>
正当幻真楼中，门板破碎，拳脚争锋，明枪不忒，暗箭迭出之时。</p>
之风别院，聆风郡主的书屋，依旧烛火通明。</p>
她瘦削的剪影，印在窗棂之间，偶尔可见一臂起伏，连带着一抹书页翻转的暗色。</p>
忽一阵浮光掠影，窗棂之间明暗闪烁，极静到极动之间，往来反转一遭，才不过一息时间。</p>
书屋内的聆风郡主，依旧是那高高盘起的发髻，插着一只随性的木棍，硬说是发钗，勉强也可以。</p>
适才烛火猛跳，引得无梦眉头一皱，从浅灰色的袖口，抽出一条素白的纱巾，挂在耳边。</p>
她这才放下书籍，信手捏起桌上的两只竹签，细看之下，上面还挂着些红橙二色。</p>
无梦头也不回，随手向后一甩，咄咄两声，戳入了窗边的墙壁。</p>
“啊！”</p>
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呼，却是暴露了位置。</p>
只见那窗边的墙壁上，正挂着一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宽额方脸，颧骨很高，却并未遮掩面容。</p>
男子惊呼之后，这才发觉有异。两只竹签，一个穿过右肩之上，一只穿透左腋之下，只是借助衣服，将他短暂定身而已。</p>
未曾受伤，这倒是个好消息。</p>
那男子也不气恼，反而面露苦笑，轻轻将自己释放出来。他捻着两只竹签，一边鉴赏，一边向桌边靠近。</p>
他看不出所以然，就放在鼻下闻了闻，原来是糖葫芦的味道。</p>
男子语出诙谐，“近日听闻，每日都有人向别院送些零食。本以为是林家的姑娘贪嘴，想不到郡主也有此雅好。”</p>
聆风郡主衣袖一摆，桌对面一张椅子，摇摇晃晃跳起，飞向那男子。</p>
后者伸手接过，就地入座，心里也清楚，对方是不想他继续靠近。不知他从身上何处，掏出一云锦折扇，尴尬摇晃起来。</p>
无梦淡淡回道，“如殿下所料，是楚夕吃的。”</p>
之后，便没了下文。</p>
聆风郡主继续翻书，只是不再端在手中。她垂着头，看着平躺在桌面的书页。</p>
左手边一丈之外，正是夜行衣男子落座之处。听着这惜字如金的话语，他一阵的难受，凝眉思忖一番，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话题。</p>
男子问道，“听闻林楚凡来别院疗伤，不知此时身在何处？”</p>
无梦不曾抬头，“他已回府。”</p>
那男子故作惊疑，“哦？这倒是奇了！本殿刚从林府过来，那边只有一个书童在家。难不成，去赴老三的宴会了？”</p>
结果很令人失望。</p>
他一再提起这些敏感的事情，却没有看出，那清冷的侧脸上，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p>
其实，他只能看到眼角与耳朵，也谈不上侧颜。</p>
无梦冷道，“殿下有言，不妨直说。”</p>
男子叹息，“唉，无梦。听父王说，你与林楚凡的婚事，已经定下。只待他成年，便为你二人赐婚。本殿为此忧思，夜不能寐。许久都未能想到，本殿究竟何处不及他？特来此地一问究竟。”</p>
哗……一阵细碎的翻书声。</p>
无梦清冷说道，“殿下很好，无一处不远胜楚凡。”</p>
那男子一急，“那你为什么选择了他？而不是我！”</p>
忽然变大的声音，终于引来了郡主的侧目。</p>
只是那眼神，让洛云更加不舒服，她仿佛在看傻子一样。</p>
洛云不退反进，“你喜欢他么？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胖，还是没头发？”</p>
听闻此言，聆风郡主合上了书册，双腿优雅叠加，身子也微微扭转。</p>
她一手按着裙摆，一手撑着桌面，斜靠在椅背之上，更添几分慵懒。</p>
无梦将头微微后仰，斜斜地枕在靠背上沿，再看向洛云时，那目光，便有了向下的趋势。</p>
面纱之后，唇齿开合，“你，我，这类人，不配那两个字。”</p>
“我心悦于你！”洛云的声音越来越大，已接近呐喊。</p>
云锦扇面也变得皱褶扭曲，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光。</p>
忽然，他有些涨红的脸色，顿住了。</p>
因为无梦在笑，虽然面纱遮挡，但是看她眉眼之间的神情，分明有了笑意。</p>
无梦调侃道，“心悦？你对我，了解多少呢？心悦我些什么呢。是一身不弱的修为？还是北地质子的身份？亦或是听闻，蛮族首领是我义父，想借由这层关系，拉扯一些松散的外援？”</p>
大王子的脸色，更加红润。</p>
他沉默半晌，忽然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葫芦，借由折扇一弹，送到了桌面之上。</p>
洛云解释道，“我听说你爱喝青云露，这两葫乃是二十年之上的陈酿。乃是从国主珍藏之中取来，专门送你的。”</p>
他见无梦并未拒绝，这才说道，“我知晓，你修有风灵之力，境界高深，接近灵月巅峰。且一身手段，多以剑法为主，巫术虽不精通，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p>
无梦不置可否，反而端详起两个葫芦。</p>
洛云并不气馁，“我知道，你之前是雪域的巡察使。且是一刀一剑拼杀，积功晋升到高位，并非倚仗令师雪域之主的身份。”</p>
无梦的沉默，在他看来，似鼓励亦似默许。</p>
洛云再接再厉，“我更探知，你并非是寻常孤儿，乃是大陆南端，赵国之公主。只因王权更迭失利，你们这一支被迫牺牲。”</p>
此言既出，无梦手指微微捏紧，幸而那葫芦质量尚可。</p>
洛云自以为得计，“我承认，你初临炽焰之时，统筹北地使节，更受到父王青睐，难免令我心生其他妄念。那可是国主之位啊！兄弟几个，又有谁不曾动心呢？恐怕，就只有老五和青禾两个，没心没肺吧”</p>
洛云自嘲一笑，“之后，明里暗里，我也想过许多办法，做过许多尝试。听闻你那择偶的标准，我特意寻人定制了那两柄折扇，裹挟了涣灵散，妄图借此挑战而胜。因我知晓，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p>
大王子开始自揭其短。</p>
无梦坐直了身子，细细把玩那俩葫芦。之前泛白的指尖已经恢复如常。</p>
洛云刻意省略某些细节，仿佛认错般娓娓道来，“再到后来，翠衣巷那次，是我败了。败得最惨，最彻底的一次。不仅擂台上输给了林楚凡，回宫之后，又被父王贬斥禁足，甚至连累了司学大人。可是我不后悔！”</p>
似乎坦白了事情经过，给他平添了不少勇气。</p>
洛云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自己的心意，已经完全转变了。无梦，你知道么？我现在只是单纯的心悦于你，无关身份。只要你能接受，父王那边，我去说！国主之位，我不要了！”</p>
自从这两个葫芦出现，聆风郡主便喜欢的很。一手握住一只，手感温润而滑爽，此时更是专注赏玩起来。</p>
洛云见状，还以为对方心意松动，自己的努力有了起色。这才意气风发，长身而起，手舞足蹈，直抒胸臆……他恨不得一剑戳出心来，捧着送到她面前。</p>
“那你心悦梁红叶么？”</p>
聆风郡主揉搓两只胞浆的葫芦，用最怡然的神情，说出了最刺耳的话。</p>
书屋的门窗分明关闭严实，洛云却感到一身寒意。</p>
他不由得踱回座位，捏着揉皱的扇面，讷讷吞吐，“红…梁表妹她，与我自幼相熟，平素一起玩闹惯了的。只是有一回，我们喝了些不一样的酒水，这才闹出了许多糊涂。我会对她负责，但是，正室的位置，我一定为你留着！”</p>
郡主素手一停，那滑爽的小葫芦，突然就不好玩了！</p>
看这大小，大约能装上一斤的酒？她之所以喜欢，是觉得拿来装药不错。</p>
此时听到这么一个理由，在前后联想，药酒？</p>
见她神色不愉，洛云急忙补救，“无梦！我是真心……”</p>
无梦摇头，止住洛云的话头，自顾说道，“曾经的你，也很喜欢梁红叶吧？那姑娘我见过，十分标致的美人儿。楚凡曾戏言，我的眼睛太小，又是单眼皮，难入绝色之列。换做我是男子，我也喜欢红叶。”</p>
洛云开口欲辩，无梦却是顿了一下酒葫芦。清脆的声音恰好拦住洛云。</p>
她却不受影响，缓缓说道，“和亲之事，虽非我愿，但师门有命，我亦遵从。楚凡他资质奇差，还贪吃惫懒，却不惹我讨厌。若能如此淡泊一世，也不失为此生幸事。”</p>
洛云似是气急败坏，面容都有些许扭曲，“你们都疯了吗？他现在就是一个大麻烦！行走的火坑！前有天香罗绮，后有雪域长歌？你们都会被他牵连的！他既然不好，为何不选我？我真的是真心的！”</p>
云锦扇面终究不堪重负，化作一团碎屑，在他手中炸开。</p>
就连他身下的椅子也碎成几块，噼啪一阵乱响。</p>
无梦看着这个面色有些狰狞的王子殿下，忽然想到一词，歇斯底里。</p>
难得的是，这边动静如此之大，竟然连一个前来请安问询的人都没有。从护卫，到家丁，到侍女，还真是恪尽职守呢！</p>
无梦欣然一笑，“呵！你喜欢梁红叶，她现在声名狼藉。你心悦于我，我就要回应你么？那你喜欢风，难道命令风停下来，任你喜欢？”</p>
洛云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行？哦，不，我不喜欢风，只喜欢你！”</p>
洛云有些气糊涂了。他感觉自己怎么说都不对，却也不好来回反复。</p>
无梦却是略微安心道，“你不喜欢风？幸甚！洛云王子，你该回去了。”</p>
洛云气得跺脚，活像个男版的洛青禾，“不，不，我喜欢，我喜欢风，更喜欢你！你的封号是聆风，我愿为你喜欢风。你一时无法接受，我能理解。放心吧，我会追上你的！不论是修为境界，还是身份地位，我喜欢风，我要追风！我要……”</p>
大王子突然噤声，捏着一捆扇骨，吞了吞口水，缓缓后退。</p> 他慢慢退到带有两个洞的墙边，抬手一推，从窗户跳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