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枉费思量78（1 / 2）
柳岸花堤，风清襟袖。</p>
官道一侧的不远处，斑斓的光束透过枝叶点缀在绿茵之上。</p>
高旭正静静地看着湖畔那一幕，表情并无明显的波动变化，然而眼眸中的失落与困惑，却是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p>
再次自乌泥镇向望平一路长途奔驰后，待经过了二龙堡，方才在临近湖畔的官道上特意遛马缓步行来。无意间，瞧见春光明媚之下，那太守府的小娘子正与一位皮肤黝黑的锦衣子弟在湖畔一同漫步，相互还交谈着什么，男子深情凝望，少女巧笑嫣然。</p>
比之昔日回首惊鸿一瞥之时，少女看着愈发的亭亭玉立，面上少了许多稚气，却多了几分清丽，娓娓细语时，竟是隐隐有了几分娇嗔柔媚之姿。</p>
只见二人皆身着华美的雪白锦缎衣装，好似出双入对，绿草如茵、春水微澜的湖畔，煞是招摇惹眼。</p>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野兔杂皮袄子，几番厮杀血战后割裂刺穿的破口处，都被阿母一针一线仔细缝补妥当，虽洗得干净，却依旧尽显寒酸。黔首！庶民！高旭忍不住苦涩而自失得一笑——我也没得选啊！</p>
虽值少年青葱多情时节，却早已是斑驳伤痕遍布心间，历经千年万里，竟然还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憧憬，无论前世今生，难道说心性天注定，根本难以去改变？这就是俗称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p>
自嘲的同时，心底深处泛起莫名的刺痛。春夜酒暖，少年遗梦，惊觉之后琴鹤无声，惟有胸口的那方丝巾隐隐留香……所思所梦，原就是黄粱一场！</p>
待到来时春几许，却恼他人先渡。</p>
终究是枉费思量，毕竟咫尺天涯，天各一方！</p>
与边军畅饮言欢之后的次日清晨，高旭拜托军侯盖明代为关照高家老小，与何咎一道，二人双马向南而行，直赶赴望平而来。</p>
此行既为探访在望平左近耕读的恩师幼安先生，也是希望前去探视病中的王烈。皆因昨日由众人口中得知，王烈以羸弱之躯仗义执言，悲怒交加之下竟至呕血，带着刑场上救下的一群孩童离开了望平。而此时病情如何，尚不得而知。</p>
另一个目的便是主动现身，自金饼出现之后高调宣扬自己已然出山。高旭坚信田韶并未逃离汉境，以其睚眦必报的风格，定然蛰伏在某一个阴暗角落里伺机而动。有什么恩仇宿怨，便冲着我来！索性一并做个了断。既为了消除靠山屯面临的隐忧，也希望将那罪魁祸首田韶引出，就此一了百了。辽东这片大地，再经不住如此自相残杀的折腾了！</p>
却没想到一路兼程来至望平城下，信马由缰让马儿稍作舒缓歇息时，竟与那入梦佳人不期而遇。</p>
沿途被二龙湖畔的美景所吸引，正在四面环顾感叹之时，便在无意一瞥中看见那名少女，正与另一位衣装华贵的公子同游，共同流连于柳絮飞扬、花满枝头的湖岸边。</p>
桃李花开春如意，恰似三月烂漫，柳飞絮。</p>
只是，此间春意盎然，只属于他人，而不属于自己。</p>
高旭见到那少女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状若震惊，笑嫣凝固在脸上，双眸只定定相视，一时间愣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p>
淡然向那少女微微颔首示意，高旭强忍心中悸动，拼命拉扯着自己的视线转向别处。</p>
虽是少年身，已非少年心，自作多情徒惹笑尔！脚下轻叩催马疾行，只想尽快远离此地。</p>
委屈、失落、不甘与痛心，在那少年淡淡的点头致意之际，如同潮水般汹涌淹没了公孙菡……</p>
你好像又高了几分，你看着又瘦了些许，你的伤口痊愈了吗？你的腰背还是那般挺直！只是……只是你为何不再如初见时，那样冬日暖阳般地微笑？竟是形同陌路，就如此冷漠地一点头，便将背影留给了日思夜想、痴痴念念的自己！</p>
可是你眼中分明有着失落与黯然，你哪怕是前来问候一句，我自然会令你的疑云冰释雪融，可是……只那一眼的误会，你便选择狠心离去！在你我再次邂逅之时！</p>
你甚至不愿为我停留一刻！一眼为之心动，难道结局便是一眼为之心碎？</p>
整整一个漫长冬季的牵挂，多少寒夜的辗转无眠，甚至是面对不堪回首的刺杀来临，当那支弩箭擦面而过之时，我的手里是那桦木哨，我的心里也只是想到你。</p>
而如今，却只等来你如此决然的背影……</p>
泪眼朦胧中，那如风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城门洞里。</p>
再也忍不住，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面颊成串的滑落。无声无息，却肝肠寸断，竟无语凝噎。</p>
简位居莫名其妙望着公孙菡哭得梨花带雨，以为是自己过于放肆引得她如此伤心，忙不迭地躬身赔罪，慌乱之下更加笨嘴拙舌，不知说些什么牛头不对马嘴。</p>
“走开！”公孙菡气急，好不容易在双唇间迸出个词来，若非你在此纠缠，又怎会如此？！随即将两位同样惊诧莫名的丫鬟甩在身后，公孙菡返身疾步回城，再无丁点心情逗留此地。</p>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会去府衙寻阿父和兄长的！我定要与他说清楚！</p>
萼儿、苹儿与一众侍卫急忙跟上，将一头雾水的夫余王子留在原地。</p>
必是方才那人！自己也瞥见了那骑着雄俊白马的汉人！好像小娘子自从看见了他，便如此伤心欲绝！此人必与小娘子有些瓜葛！说不得，下次见了便取你狗命，既为小娘子出口恶气！也为自己扫除一个障碍！</p>
夫余王子虽憨实，但对这种原始的抢夺交配权之事，却是与生俱来野兽般的直觉和危机意识。</p>
何咎自注意到高旭短暂凝视那白衣少女时便知情形不对，向来不安分的嘴巴此时却老实的紧闭着。但凡这种权贵豪门与寒门黔首之间的感情纠葛，世家出身的何咎可是见的多了，大多皆以惨淡黯然收场，自己对此事还是选择闭嘴比较稳妥。</p>
高旭赶到衙署门前等待通传之时，被有过一面之缘的门吏告知，公孙太守此时恰不在府内，今日外出并不知何时回返。</p>
只觉有些意兴阑珊，高旭正欲转身离去，便听到背后一声熟悉的声音唤道：“启明？”</p>
公孙康乍一见到高旭时惊喜交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p>
“宜之兄？”高旭见到公孙康也是喜出望外，将方才的不快抛在脑后，招呼何咎上前与公孙康彼此见过。一阵亲热的寒暄之后，高旭无心在此逗留，随即便打算告辞，希望尽早赶至望平城西南数十里外的辽水河畔。</p>
正待开口辞别之际，却听公孙康有意无意地问到：“启明进城时，可曾见过舍妹菡儿？她应该正与一位异族来使在二龙湖边……”</p>
高旭沉默不语，公孙康见状恍然，急忙解释道：“源于你的北结夫余之策，那人便是夫余王子，此来相商结好同盟之事，阿父他便安排……”</p>
话未说完，高旭抬起头来道：“宜之兄，我倒是想起一事，我既已去簪袅爵，贬为庶民，这方红丝巾，还是物归原主为好，烦请代为转交令妹……”说着从怀中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火红丝巾。</p>
公孙康闻言一愣，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将目光移向高旭的身后，神情颇为尴尬。</p>
而身旁的何咎此时频频向高旭使着眼色，却已是阻止不及。</p>
身后传来一声清冷而倔强的少女声音：“你又怎知是我的？既已无用，扔了便是！”</p>
公孙菡气呼呼地踏入府门，双目微微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泪滴。在行将进门之际，便听见了高旭要归还丝巾之语，满心想着能遇见他将误会说清，冰释前嫌，却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决绝！</p>
你有你的执着，我自有我的骄傲！公孙菡硬着心肠说出那句话，一直于万般宠爱下养成的性子发作起来，语气里也充斥着愤懑与幽怨。</p>
说罢，目不斜视，径直从高旭身边擦肩而过。</p>
这是高旭初次听见她的声音，却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而且是这般的清冷傲气……</p>
浑身猛然变得僵硬，高旭闻言并未转身，只微微礼节性垂首，去遮掩脸上那一丝痛楚。</p>
高旭并未看见，公孙菡在身旁经过时，那瘦弱的肩头抑不住得微微颤动，强压心中纷杂的情绪，泪水再度溢满了眼眶，只将公孙康看得不明所以，这二人再次见面怎会是这般情状？</p> 然而望着冷颜走过的菡儿如此满怀愠怒，公孙康轻易不敢招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