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舍身（四）初尝苦咸64（1 / 2）

温煦如春的车厢之内，暗香浮动。</p>

正对面一双明眸如墨，晶亮动人，含嗔带怒，一瞬不瞬盯着帘外的青哥儿。</p>

车厢正中端坐着一位肌肤胜雪的娇美小娘，年岁只略小于青哥儿，却是典雅高贵如斯，一袭火红的襦裙在幔帘掀起之时光彩照人，也照亮了青哥儿灰暗的瞳仁。</p>

此刻，雪白貂裘围拢的清丽佳人，只静静望着年轻稚嫩的行刺者。</p>

青哥儿注意到那少女的左耳边，低垂的双环垂柳发髻被切断了一截，一支弩箭在其后斜侧处深深扎入车厢木板中。</p>

幔帘掀起之时，一股寒风涌入，几丝截断的松散发梢轻轻拂过静若秋水般的双眸，与那皎洁的面庞。</p>

青哥儿便如石雕般定在车厢前，一手撩起幔帘，一手持着利刃，刀身上沾满鲜血。</p>

扪心自问，青哥儿从未见过如此天然无雕饰的娇美容颜，纯净如莲，宛若天仙。</p>

见到掀起车帘的刺客只是一位面目污浊、表情还略带些玩世不恭的少年，那双嗔怒的双眸随即变得震惊和诧异，渐渐蕴含着一种复杂的神色，无声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愧疚和悔意。</p>

这少年，竟如同他一般年轻，却毫无那份朝气与昂扬，更无阳光般温煦笑容，只有苟且与落魄、卑微与决绝。</p>

青哥儿痴痴看着对面的眼神，那双眸中的震惊之余，便是……悲悯？青黛蛾眉如远山，她竟然目露悲悯？！</p>

这天仙般的花样少女如此娇弱不堪，面对死亡，面对俺的染血利刃，竟然对俺目~露~悲~悯！！！</p>

俺这一条贱命！竟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花骨朵般少女的怜悯同情！可是俺，今日，必须死！俺不死，则阿母死！</p>

青哥儿面露无奈的苦笑，对少女身旁一边一个妙龄女鬟视而不见，尽管眼角的余光中，她们同样的娇俏无比。</p>

身后马蹄声急促靠近，杀气凛然扑来，青哥儿摊开左手掌，只简短说了一句：“交给俺家老母……”</p>

说着举起另一只手的利刃……</p>

身后怒吼声中，刀光如匹练一般如期而至。</p>

青哥儿轻飘飘腾空而起的视线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少女眼角隐约闪烁的泪光……</p>

这一刻即将熄灭的念头黯淡如烟：此生虽恨，今日无憾。</p>

鲜红的血，自瘦弱的颈项间喷射而出，宣告着又一个生命的终结，无奈而卑微。</p>

失去首级的尸身侧倾，碰倒了车驾前那个果篮，褐红色的大枣蹦跳着滚落于车下，混杂在白雪鲜血之中……</p>

公孙菡面如素缟，此刻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着，朱点丹唇也黯然褪色，满面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一颗硕大的泪珠渐渐自眼角滑落，双目朦胧间，只怔怔地盯着那无头尸身手中所捏着的一枚银锭……</p>

萼儿与苹儿，不约而同扑到车驾边大口呕吐，方才聚仙楼里塞满了肚子的美味佳肴，此刻却尽皆渲泄而出，五味杂陈、七色交错。</p>

车驾的另一侧，侍卫头领拼尽全力，将锯齿般的刀锋深深砍入铁铠刺客脖颈处方形领口暴露的部位，缓慢抽扯着，怒目瞪视那刺客颓然跪倒在身前。自身所着皮甲也已破烂不堪，胸前所中弩箭处与大小十余处伤口几乎不再有鲜血渗出，满腔热血似已流尽，侍卫头领此时才如同解脱般，浑身一软泄了劲，缓缓向后仰面倒在围拢的侍卫怀中。</p>

一名侍卫大声呼喊着头领，噙着热泪急切道：“女公子安然无恙！”</p>

侍卫头领闻言欣然动了动嘴角，未能吐出半字，只是长长呼出最后一口气……</p>

这一段的街面上已是横七竖八的尸身偃伏，满目狼藉。所有刺客都已伏诛当场，无一活口，铁甲骑军与侍卫们也是伤亡惨重。轻伤不计，重伤及身死者铁甲骑军七人，步行侍卫六人，几近半数伤亡！那位身经百战的侍卫头领也当场以身殉职。</p>

区区十余名潦倒破落的市井微末之人，仓促间得到报信至此乔装埋伏，猝起发难、以命换命，竟然给予甲胄齐全、人数众多的侍卫及骑军如此惨烈的杀伤，甚而功败垂成，只差毫厘便可取太守府女公子的纤纤性命！</p>

公孙康骑在马上，神色凶狠夹杂着无尽的恼怒，在车驾之前勒马原地绕了几个圈，气鼓鼓盯着车厢内泫然欲泣形容凄婉的公孙菡，几度欲要开口都咽了下去，终于扭头用力甩了甩手中长刀上的血渍，咬牙切齿地喝令道：“来人，先去围了聚仙楼！胆敢逃匿反抗者，斩！”</p>

然而为时已晚，除了聚仙楼后巷门外的一具尸体，正是那被一刀割喉的年轻伙计，一无所获。</p>

而那名伙计的怀中，揣着与青哥儿手里一样的银锭——官银十两。</p>

公孙康出离愤怒，狂暴地下令将聚仙楼所有人等尽数押往牢狱，稍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刑拷问。</p>

罗掌柜自从得知太守府女公子离开聚仙楼没多时便在街面上遇刺后，便面如死灰，整个身心如坠冰窟，知道今日大祸临头。尽管百般小心翼翼，待人接物如履薄冰，却还是被牵扯进了乱纷纷的时局里，犹如渺小的蝼蚁，怎样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p>

聚仙楼自罗掌柜以下三十余庖厨、伙计、仆妇，甚至后院劈柴的老叟，因这无妄之灾，一并被押送进了望平县大狱。</p>

望平县城内，原本就酷寒的天候里，一时间阴霾密布，人心惶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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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公孙菡被勒令禁足了。</p>

公孙度远远见了一对子女皆安然归来，终于如释重负，却依旧冷面如霜唤过从人前去传话，自己则踱进议事厅中，对爱女避而不见。</p>

公孙康对此早有准备，将一路沉默无语俨然惊吓过度的菡儿护送回府之后，便打算去牢狱寻聚仙楼一众人的晦气。</p>

“兄长！”身后的一声呼唤是如此凄楚无助，令公孙康身不由己止住了脚步。</p>

一改往日与兄长娇嗔耍嗲的笑闹，公孙菡双眸湿润，面色惨然。</p> “菡儿此次任性闯下祸事，自然会闭门思过。只是，还请兄长帮助菡儿做三件事，以弥补心中愧疚不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