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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陈其实在内心是颇为羡慕她们的,但她更爱美。在大家都在闹革命的时候,她在家替外祖母抄心经。抄完一篇便烧掉,她静悄悄地在两个老人身边长大,乖巧听话,甜美安静,她不想让两个老人伤心。

  □后恢复高考,茵陈那年才十六岁。读了五年毕了业,老师推荐,又再读研究生。她的个性,深得老师的喜欢,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去医院做临床,而是被看中直接进了研究所搞研究。

  茵陈一身的书卷气,身上没有西医常有的消毒水味道,而是带着一股中医铺的草药香。她喜欢做点小手工,在休息的时候缝几个腕枕颈枕香囊荷包,里面絮塞的是她亲手捡的中药,明目醒脑通气消滞的那一类。

  当甘遂看到茵陈的时候,她在签到处请来宾签到。这本来不是她的工作,她也是来签到的,正好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被叫去取赠送来宾的礼物,她的年龄相貌都适合做这个,便来顶班了。

  她做什么都细心周到,来她签到桌前的每一个来宾,她先礼貌地说一声“您好,欢迎”。她的普通话带点南方口音,轻柔低沉,她对每个来签到的人都问,要毛笔还是钢笔。年长的多半要毛笔,年轻的则要钢笔。几个人后,她已经不用问了,看年龄送笔。

  会议在上海衡山路的东湖宾馆举行,那是英藉犹太人R.M.约瑟夫在一九二五年建造的二层楼的花园洋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这幢住宅就被日军占用;抗战胜利后,又租借给美国在上海的驻军,解放后一向是政府接待高级贵宾的地方。这个时候半对外开放,也接待团体会议住宿。这里的整个环境,都带着浓郁的殖民地风情,当茵陈穿着衣领上翻出带花边的白色丝绸衬衫,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笑盈盈地说欢迎时,甘遂以为在看他父亲的旧照片。

  他以为茵陈是这间宾馆的服务员,年轻男子在美貌姑娘面前,少不得要卖弄,他推开茵陈递上的钢笔,提起毛笔来悬腕写下他的大名:甘遂。用的是毛体。

  茵陈看了抿嘴一笑。那年头习毛体字的人不少,这个军官一手毛体字,也太会赶时髦了。她本身是一个远离时代的人,遇上这么爱炫耀的时髦人物,自然觉得有趣。她掩住笑容,正正颜色,送上一份会议日程安排,和会议赠送与每个参加会议者的一个人造革的手提包。

  甘遂看了那温婉的笑容,心像是漏跳了一拍。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心说到底是大宾馆,连服务员都这么真漂亮,有书卷气,也许是把最漂亮的那一个派出来做接待员,所以在大堂负责来宾签到。

  因此当后来甘遂在会议期间看到她坐在一群专家中间时,还是愣了一下。这时他又以为她是某位学术权威的助手,照顾他在会议期间的作息。哪知后来小组讨论时,论证的主题是由她起来发言的。她先作自我介绍,说我是某某研究所研究员茵陈。这一下甘遂是真的吃惊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么就已经是研究员了。这个职位按学历来算,至少应该在二十□岁了。他对她产生了好奇,在她发言时,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看着她。

  茵陈读完手里的稿子,坐下时像是无意地瞟了甘遂一眼。甘遂被她抓个正着,朝她笑了一笑。茵陈却心慌地低下了头,拿起笔在讲稿上写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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