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赵洺的故事（1）（2 / 2）

洞穴中有很多房间一样的小洞穴，那东西把他领回了苏醒时的洞穴，狂人仍像他出去时那样站着，面对着他躺过的平台，好像时间根本没有流逝。

借助恢复得更清楚的视力，赵洺可以看见洞穴墙壁上嵌着一些月光石。这个洞穴不大，四四方方，墙壁并不平整。那平台横在洞穴中间，几乎占据一半空间。参照狂人的大小，平台并不小，但狂人只到如今的赵洺的一半，他估计自己躺在平台上时，头和脚至少一个得伸在外面。不过那平台上鲜血横流，他现在是绝对躺下去的——除非狂人命令。

狂人转过来。他还没向赵洺介绍过自己。但赵洺就是知道他是狂人。狂喜的神色已经不见，他冷漠的像个假人。

“很好。”狂人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很好”的表示。

“来躺下。”狂人说。

赵洺机械的向前，那平台上的血液迅速渗进石头里，平台变得一尘不染。

这整个洞里都布置着阵法和禁制，只是隐藏的很好。赵洺心里的疑问都被狂人的命令压下，他只是被动地接受看到了一切。

躺上平台后，他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是他的识海，但和他所熟悉的识海不同，这里太黑了。修士在识海中往往会感到自由和放松，赵洺却是被黑暗禁锢着，不管身体还是意识都极其倦怠。

他想念往常识海中那种令人安心的微光，那是有云的夜晚，月亮凶暴的光芒为云所遮挡，云层将其妖异的光吸收，转化成自己柔和的、几不可见的白光。那是好的光。

一声脆响。

鸡蛋敲破壳、种子被压碎、鸟类在掌中折断骨骼、指关节压响、天空破裂。

一束强光直射进来。

识海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光芒，赵洺的元神一时间被照得空白。他想闭上眼睛，但元神没有眼皮。

在狂人的视角里，赵洺丑陋怪异的躯体本来是有规律地随着呼吸起伏着，然后一瞬间卡住，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不在乎。类似的工作，他尝试过太多，还没有成功过。

肉体的组装把握为五成，灵魂没有把握。

直接把濒死的人拿来改造，不是第一次，这次效果最好。

这次切断了大部分感官，第一次醒的时候精神正常，不像“块”一样魂飞魄散，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狂人身后的大东西在他想到它的时候起伏了一下。

赵洺没有很快适应白光，他的身体凝固了很久才放松下来，把没吸完的气吸完，然后正常地——如果于他还有正常可言的话——起伏起来。

他的识海里，如今是另一套光景。

一束强光斜斜地从他认知中的“上方”打下，照在他认知中的“自我”之上。强光没有照射到的地方依旧是极深的黑暗，他又有了游试启程时被环伺的感觉，但这强光远胜赵橹，将黑暗无可置辩地分割开。

他认知中的眼直视白光，不再难以忍受，他能看到他肉体空洞地睁着的眼所看到的——洞穴无趣的顶部。这新鲜的视野不会带给她左右两眼巨大差别造成的眩晕感，却不够细致，光芒隐去了很多细节。

“转啊。”狂人说。

这不再是命令，几乎成了请求，成了祈祷。

不过就像狂人一直以来的祈祷一样，不成就不成。不成他就让“块”把赵洺拿去吃掉，再去找新的原料。

赵洺的元神在强光的照射下，重视不如一开始那么难以接受，仍是不舒服，好像在赤裸地面对巨大的世界。

他认知的眼试图躲避强光，于是他肉体的眼转了一下。

强光仍旧直射，赵洺却不用被吃掉了。

狂人缓缓吐出一个“好”，如释重负，又如夙愿得成。此时狂人还意识不到自己夙愿的普通，追求的无谓。

赵洺又一次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这一次狂人没有向他下任何命令，只是和“块”一起走掉了，走之前关闭了洞口。

狂人的手在半空中划一下，赵洺就眼睁睁地看着石块如雾气凝结一般凭空出现，将洞口塞的严严实实。他不知道，狂人在洞外依旧能够没有任何遮挡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狂人大概认为这毫无必要，封上洞口后就去干自己的事了。他的事赵洺如今还不了解。

即使得以完全的掌控自己的身体，赵洺仍无处可去。他的元神一直感到别扭和恐惧，因此狭小的洞穴反倒对他好一点，不会使他觉得世界太过空旷，无处可依。

不用尝试，他就知道自己的神识恢复了它的作用，但同样不用尝试就知道的是禁制会限制他。识海中的强光一直占据他思维的一角，而在这强光下他的神识——他自我感觉——可以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

他的精神还是很麻木，不像刚醒来时富有感情，但如果他试图回忆落入明河前发生的事，他全身的肌肉就会收紧，压得骨骼发出脆响，脖子以古怪的姿势来回转动。尽管他内心毫无波澜，他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愤怒和不甘的反应。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同时，他就像尽量把躯干从视线中移开，在发现不可行之后闭上眼睛一样，他避开了那些事情。

后来狂人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始终很平静地坐在平台上，大概是认为他稳定得值得一用，就把他叫出来，让他跟着“块”做事。

而需要他做的事并不多，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块”都能做，而“块”能做一些他做不了的事情，比如吃掉废料。“块”的体积几乎是他的四倍，那些烂肉一样的废料，他随随便便就能塞进胸口的大口中，一声不响地吞下去。就这样，赵洺每天只是跟着“块”活动，听着“块”发出梦呓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他自己已经不需要发出了，行动和说话不再使他感到疼痛，虽然他从不说话。对他来说，每天的生活很轻松。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狂人允许他出去了。狂人没有跟他说，他只是某一天突然知道就是这样了，然后狂人一声不吭地和他对视了一下，他就知道该怎么操作洞口的禁制了。

与此同时，狂人还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抓点人回来。赵洺并不知道这些人抓回来是干嘛的，但他知道他们最终都会转变成废料，给“块”吃掉。狂人似乎在做什么研究。

不管怎么样，赵洺又回到阳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