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照耀金银台(一)(1 / 2)

大灯伪装成苍穹吝啬地撒下几抹惨败光芒,再经顽固的黑暗削弱大半,剩下的惟有凄戚的丝丝缕缕。古人类常说雨过天晴,但我始终不曾见识到这个千百年前所描述的现象,就连班主任也时常鄙夷记载这些古文的书籍。

“历史会撒谎。”他不止一次声称,“太阳只是伪造的假象。”

可我并不相信。‘崇高’的天空比世界上所有河水都要清澈,它所缔造的世界比各种幻想都要美好,最重要的是——它拥有太阳,拥有独特的晴天。

“进球了!”呼喊仿佛从天地交界处的渺远尽头传来,而实际上,它就来自我的脚下,来自难得人山人海的操场。

校园运动会是这所学校所有学生都向往的盛会,被教室拘禁的天性将在运动会的几天内彻底释放,不羁、浪漫、疯狂——以及自由。

我并不关心他们。我只知道,每当这个时候,老榕树总是满脸笑容地请来全校的印象之灵,进入一个连我也不告诉的、属于印象之灵自己的秘密地点,有说有笑地欣赏操场上演的一部部戏剧。

甚至,它们或许会隆重举办一场“印象之灵运动会”。我敢肯定,裁判绝对由老榕树担任——它熟识包括运动会开始到结束所有比赛类型的规则。

至于比赛项目,田径必不可少,各式各样的粉笔士兵们已经练习了相当长的时间,只需要安排一条不使它们偏离赛道的跑道;跳高同样不能忽视,全校球类绝对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无论高矮胖瘦,或老或少,跳高是它们一生永不消逝的长项……

要是我也能参加该多好好啊!我一定会积极报名所有项目!当然,为表公平,我可以暂时赋予我的手指足够的生命,作为同体量项目的参赛者。

我感觉我好像环绕着天地一方界限激动地跑了起来,手掌紧握成拳,心脏因情绪而兴奋地颤抖、欢跳。真想加入它们啊!

思绪如同浅尝养分的水藻,向我的四周放肆扩张,不经意间掠过一枝孱弱的、正伸着干枯臂膀的爬山虎。几丝灯光是变异的它脆弱生命中唯一的出路,呕心沥血,只为攀爬锈迹斑驳的铁丝网。

它是多么可怜寂寞,诞生于暗无天日的几寸泥土,孤枝向上,仿佛一阵威风就足以将它吹跨。

孤枝向上,最后因年老力衰跌落、成灰,是它不可更改的命运。

但今天,却有了例外。老天居然换下了那副终日严厉阴沉的面孔,万千道白芒,万千道雀跃于、迸发于大自然最崇高、最伟岸的炎炎火球的白芒!强迫乌云如燃烧的纸张一样消散!

象征绝望、哀怨、仇恨、悲鸣的乌云,刺目阳光将它狠狠撕开、蒸发、吞噬殆尽!

小小的爬山虎,被希望曙光笼罩的爬山虎,它的茎干逐渐粗壮有力,它的枝条在蓬勃蔓延,它的叶片充满汁液、脉络清晰。堪比童话花园的浓郁苍翠沿着天台铁丝网,生长成了绿意盎然的墙。

爬山虎敞开胸怀,拥抱着、吸收着、享受着,来自天外的馈赠!

似乎是发现天台还有一个孤零零、眼巴巴的人类,爬山虎热情地挪动起枝条,让出一小块圆窗,邀请人类共同享用令无数生灵垂涎欲滴的佳肴。

“谢谢。”我说。

透过这扇由绿叶和铁线组成的窗户,我看清了万丈光芒中心之物。那是一座遮天巨城!其上有山峦、河流、树木与农田,有石屋、哨塔、风车与水车,有长着两三对翅膀的天使,有宝相庄严的神仙,有行走于不凡之地的人类……

班主任仍在为本班所呐喊,同学们始终不曾抬头瞻望伟大,那么它一定就是只有我能仰视的奇迹!

伟大的印象之魂!公正的时钟先生啊,您的同伴竟于半个月后降临在同一所学校!

它为何突兀现于此地?为何有如此磅礴的力量,轻易驱散了百年不散的阴霾。

“这位印象之魂是谁呀?”我问爬山虎。

爬山虎没有回答,只是敬畏又崇拜地与我一起倾听由百种口音、语言组成的话语:

“我们是芙优派赫,亲爱的。”

我好像在其中听到了莘莘温柔的嗓音,但仔细一回想,我却记不起那句话里究竟有没有她的身影,甚至连那百种文化之音色也被不知名力量所抹除,只留下句子所代表的空荡文字。即便我知道它存在完美的曾经,即便我知道它就来自那座巨城上的所有个体。

我不禁想要流泪。那种音色是多么的完美无瑕!多么的娓娓动听!它曾经在脑海里飘动,涟漪震荡着思绪,无休无止,然而掀起波涛的罪魁祸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来自千百位群体所造就的震撼光辉,而我被迫彻底遗忘。是漫长距离的削减?还是无情年岁的催逝?

“您能再重复一遍吗?”我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说。

“我们从不重复,亲爱的。”芙优派赫说,“挥斥的个体与浩瀚的群体,用鲜血、用刀枪、用茫茫如烟海的博弈和尔虞我诈,共同锤炼、铸就伟大又黑暗、人性又兽性的历史。我们于此诞生,寄托、继承着数百亿人类的意志、祈祷、祝福。历史证明了我们的存在,我们足以作为历史存在的证据。”

“可是人类却否认了……”我一时语塞。

“我们向来一体,亲爱的。”芙优派赫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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