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过,屋棱冰4(1 / 1)

栀子最喜欢正月里飘雪,飞飞扬扬。一大家子围炉,火盆烘起。棉布鞋都会给阿爷阿奶们换上,因为皮靴总是不适合火烘的。

栀子阿爸把新的棉布鞋给阿爷阿奶换上:爹,换双暖和的。婶,兰的新棉鞋,可以换上烤火。屋里冷的。

阿爷阿奶静静的答应:嗯嗯,我们自己来。

四爷小爷及房里阿奶则是市集上栀子阿妈买的棉鞋,也一起换上了。栀子阿妈歉意的和四爷小爷说:今年收麦子,来不及纳了,明年给叔婶每人都纳一双。阿奶们应话:淑兰木事,木事,也挺暖和的。

各阿爷凑各阿奶说去老屋外走走瞧瞧。老屋院子里一棵粗粗高高的棕榈树,可层层剥叶,都已经长了棕榈籽了,棒槌样。栀子阿妈每年包粽子都是先撇下叶来,束起一捆,先用井水浸润,闻着去清气自然飘出一阵清香,看上去颜色绿绿泽泽,更柔性的一种绿,不像刚摘撇下来时钢钢的,硬条条的,扎人的很,如剑。泡过以后,就宛如一个功夫真气男儿被婉儿女遇见一般,可刚可柔。

阿爷阿奶抬眼聊天,忆着往昔,想着太公太婆带一群男娃女娃的日子,家里虽然有些钱财,但太公永远一副财不外露的样子,其实太公持养一大家子也是克勤克俭出来的:布丁衣也是要穿的,吃饭上桌也不能掉饭粒的,太公太婆长辈不上桌,晚辈是绝对不能开筷子的。过年时分的高脚碗,下面永远垫肥肉的。用餐时不能敲碗筷,不能多话语。哪个娃吵吵闹闹,太公脸一板,栗子手就过来的。这些爷们也都警觉的很,迅速避开,当然,总有冷不伶仃的会被栗上几回,记忆深刻哪。爷们都在感慨。渐渐长大,四横凳再也不用踮脚上桌(孩子身高够不到桌的是不能上桌的)。太公怒时,太婆并坐在太公边侧,每次都婉婉如笑,从不插手。训戒儿孙,是男丁的事。太婆永远静静的端坐着,偏桌上永远放着一只黄藤缝补簸箕,簸箕上永远铺着绣布丝线细针。

阿爷说:太婆浅色缎的冬季棉夹袄,棉裤;太公深色缎的冬季长棉衫。绝配。

阿爷们站在前屋的低些的侧房前,木门槛,外面是青石板铺了好多块的前庭。再蜿蜒下去就是溪边大鹅软石铺成的小径路,一直通往大前门,就是有蒗树的那个八角塘前。雪还在飘,但阿爷们似乎觉得不冷了,手返着背着,两脚掰开站立着,挺挺的眼看前方,思忖着这个村落啊,养育了一批同龄男儿现如今是否都已归家。

雪继续飘,哈气继续雾,昨晚的冰棱矮矮的垂挂着侧屋瓦檐。栀子跑到养猪圈边路过瞧见的各爷。栀子原本是想带昕儿去看花猪的,看下圈里是否被囤了很多肥,要不然,昕儿肯定要大嚎喊:肥真臭,不吃肉了。雪天,阿爸阿妈已经把那个猪圈上加盖了两层茅草搭盖,下垫多层稻草,这样猪会暖和些。

瞅着,这雪越飘越急,栀子阿妈阿爸幸好已经早早的去了菜地拔了白大萝卜一大篮,胡萝卜一大捆,卷白菜一大筐,芹菜一大捆,三月青一大篮,香葱一大揪,缸里囤了糯米年糕,自磨稻草熏豆腐干。甘蔗十捆。天井鱼缸里鲫鱼养水,鸡鸭随时拉宰荤腥不愁。水煮瓜子花生五十斤。香萢桔子摘下侧屋萝框里囤着,柴火干木柴屋里都堆满了。

栀子一点也不担心,每次阿爸阿妈办事牢靠的很。

临午后三点,天木黑下来,阿爷阿奶们也已经收工回房,二层木楼上的房间是阿爷阿奶他们的留宿用的,不潮不冷。栀子喜欢这种静静,八角塘对面的深井已经盖上了棕榈盖,厚厚的白白的活像红楼里白狐毛领,绒绒暖暖的。

整个村子渐渐安静下来,袅袅的晚饭炊烟又升起,侧屋冰棱被烟熏的有些融化了,滴水滴一二,剑粗的冰棱变得细了去。晚餐菜肴香气又飘起。

再晚再冷,屋内火盆里加炭;屋外沟里水结冰,屋檐瓦上冰又成棱。

鸡打鸣晨起,冰棱已很长很长。这个冬天真像话,真像个冬天,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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