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函(1 / 2)

廻感觉有人小心地抬起自己的身体,随即眼前景色变换,再停驻时只见刀戟森森,余光看到当先旗幡上有“禁”字绣纹,便知道自己是被心城守备救起。

他看着众人不计耗费的投下秘术、圣药,最后终于沉默着停手。领头几人互视片刻,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恐惧。

众人沉默着在廻的“尸身”旁设下禁制,而后沉默着冲上战场。

…………

我是真的死掉了啊,廻想着。

确认此事之后廻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视界之内光与影慢慢抽离消逝,最终只留下空洞的白,连绵的白色如山丘般迅速延绵展开,重构整个世界。

来不及恐惧,白色的荒漠便凭空降临。

这是……向晚原?廻忽然明白了熟悉感从而来。

然而眼前的白漠显然与那时所见不同,只是周边景色被抽去了颜色,与那种一望看看无际的荒凉死寂相差甚远,再者他并未看到那盏似乎永不坠落的惨烈夕阳,但他冥冥有感,眼前一切确然是向晚原没错,只不过更像一个雏形。

这是我的向晚原。廻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那么那时所见的另一片白漠是谁的?

“是我的啊!”忽然有极快活的声音撞破寂静的壁障,于刚刚落成的白漠之上隆隆回想。“是不是很美啊!”

廻觉得煋的笑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悦耳过,于是禁不住答了一句。

“才没有。”

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居然又说得出话来!

刹那间失去的直觉如数返回身上,剧烈的痛苦令他惨呼出声。他试着抬起头,似乎听到脖颈发出老旧门轴推动时的牙酸声响,却真的抬了起来!

我不是死了么?廻愕然,不由得下意识转头去看煋。

却先看到了一片血与骨的地狱。

从廻“死去”到援军到场不过一刻钟,场间形势却急转直下。城守人数百倍千倍于敌却丝毫不见胜势,反而被更加彻底的压制。状若疯癫的骨血巨人不见力竭,一众城守被牢牢抵在它身周数丈之外;外围咒言师泼洒的杀生大术未及近身便被飞散的血珠消解;连攻城重械都无法打穿骨铠,反被它掷出的粗大骨矛击毁。煋如魔神般肆意收割,剑锋抛飞残肢断臂,血雨一刻不停的降下,终于汇集成河泂泂流向平湖。

煋似乎能察觉到廻的苏生,大笑着狠狠甩出巨剑,众人不愿正撄其锋散开闪避,正欲再度围拢时,却见一蓬巨大血雾自巨人身上喷涌而出,有无数锋利骨矛掩在其中四散飞溅。血雾沸腾着冲天而起,于手忙脚乱的城守头顶凝聚,烈烈如旗。

又仿佛一颗不愿坠落的血色夕阳。

下一刻血雾浩浩荡荡落下,将不知何时站起的廻吞没。

廻却不觉惊恐,久未体尝的温暖将他紧紧拥住。血珠渗入每一个毛孔,于最细微处摧毁着湮灭着,却又有一些新的东西诞生……或者是苏醒。

“睁开眼吧”

廻听到煋的耳语,不复一直以来的轻佻稚嫩,庄严如一位君王,正吟唱着亘古的密语。

廻的身体终于崩解殆尽,与血雾融合不分彼此,每一点血光都裹挟着巨量的死气,汇作千奇百怪的亡者虚影跳跃着挣扎着,城守们不知其中情形不敢攻上,只好布下一道道禁制锁住血光。

不多时一线金芒缓缓自其中渗出,轻而易举的划破囚笼冲天而起,死气随之宣泄而出,左近草木沾之便枯。晋帝山无数生灵看向金光同声嘶鸣,哀哀欲死。

煋大笑着走出血雾,张开双臂迎向血色弥漫的天空。

“如何?”它喊道。

仿佛廻应他的挑衅,远空忽然现出万兽虚影,携巨力转瞬间奔袭而至——那是晋帝山源力的愤怒具现,这是阵符师的手段,点化源力化形御敌,谓之镇命甲。大阵之内无序的源力会受血气所激,血气越重则戾气越重,随之具化出种种形象不死不休的攻杀——这是真正的不死不休,晋帝山每一星源力都会变成执拗疯狂的战士前赴后继,源力生生不息,唯有敌人死去才会止歇。

煋自掌心抖出一对长长骨刃悍然迎上兽潮,镇命甲早被尸山血海激起无穷凶性,趾爪翻飞所携巨力何止千钧?煋似乎已无法化身巨人,单凭此时肉身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这等毫不间断的重击,顷刻间立足之处被轰开一个巨大缺口,爆开一团团稀薄血雾。城守们于极近处布下战阵,严防敌人滴血脱逃。

然而煋的笑声始终不绝,所以镇命甲越发狂暴,仿佛整座晋帝山的源力都在沸腾咆哮!帝阙平湖豁然倒流冲天而起,精粹之极的源力舍弃化形星河般灿灿流下,细密如针又沉重如山,终于湮灭掉一切声响。那一块缺口生生被击沉百丈,深不见底。

一时间万籁俱寂,狂躁的源力顷刻间四散消失,这是敌人已死的显示。

结束了?城守们犹自沉浸在先前天崩地坼的震悚之中,此时面面相觑无法确信。这一番搏杀当真是前所未有,从未有敌人破入十二道心锁,更不要说深入晋帝山中,若非有镇命甲这等毁天灭地般的灭绝手段,此时胜负犹未可知。几大统领心有余悸,半晌,才命人前去查看。

恰在此时有苍老声音温柔响起“诸位止步”。

众人豁然一惊,冲动者又挺起兵刃鼓噪欲攻,统领们连忙喝止,转身行礼。

“尊上。”

来者高大身躯披一身极尽繁复的咒言师法袍。法袍分等,面料花纹等等都有极严格规定不为外人所知,旁人只能从两襟精绣的夏末紫瑾花数猜测一二,然而眼前所见赫然已超出规格,七盏夏末紫瑾较奥洛斯当代主宰尚且多出两盏。此外来人手中持一根丈余高的灿金法杖,顶端是一颗拳大粹石,殷红如血。世间咒言师分杖与刃两派,这一具法杖便是杖系世代相传的控源重器光狱悲歌,深渊时代最著名的几大重宝之一。

眼前人正是持这件重器创下无上威名的人族宿老,硕果仅存的三位法皇之一,妮奥可·穆因兹。也是心城执掌中唯一的女性。

法皇抬手,有无限清辉从天而降,众人只觉一道清泉洗髓彻骨,内外伤痛转瞬痊愈。也唯有法皇这等至强者才能使出这样起死回生一般的治愈术,几近神迹。

众人一齐行礼“谢尊上恩典!”

妮奥可只是微微一笑,银发下笑颜仍是风华绝代——法皇驻颜有术,二百年风霜丝毫不曾侵染娇颜,一颦一笑仍如当年。

“诸位暂且退下。”她说,众人不敢多言迅速退开。

法皇缓步走到废墟一边,光狱悲歌轻顿,源力化成大手向下探去,不多时抓起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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