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传承(1 / 2)

清平界目前径长有十二里,冠以格尔兰洛族名的宗族有三十七支,约略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中约有三分之一是战后来到格尔兰洛,而这些人中又有一半来自南方。这些南方人带来了新的冶锻之术、御兽之术、酿造之术……太多新鲜的东西突然在沉寂许多年枯燥许多年的格尔兰洛出现。人心在新浪潮面前筑起堤坝,又迅速垮塌。

深渊百年给世界带来的改变是深刻的,就连格尔兰洛千年古训定下的籍户制度都被冲击,那些年有太多人涌入清平界,人命关天,老域主不愿将难民拒之门外,混乱便开始了。奸细、谍子、瘟疫、咒术、粮食、水源……曾有一段时间,界内界外是一样的地狱。

待到混乱之后,界内重新洗牌,外来者中崛起了所谓的“新晋十族”,吸纳了许多人口,而余者慢慢并入了老城旧族之中。活下来的人们洗去血水与尘埃,那些故纸堆里的事情慢慢也没人再记得。

深渊百年,两代域主。老域主连遭兵败、界乱两次大挫,郁郁而终。遗言自己犯下大错,不立传、不入谱,甚至连名讳都被人刻意隐瞒——后来是商铭力排众议,祖宅灵堂这才有了一面无字灵牌。

商铭继位至今三十年整。在他任内有两件大事,一是格尔兰洛战辖司改制,不再只是吸纳战修籍户的闲职,而是在各地开始主动培养苗子,形成所谓“外宗”。外宗与格尔兰洛同源不同宗,生在界外活在界外,不受格尔兰洛辖制,可自定规程,不拘雇佣、行商、从军;外宗以战修为主体,却也接受工匠、御兽师、阵符师甚至咒言师的加入。这颠覆传统之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吵嚷直到如今仍不休止,但商铭仍为力排众议推行此策。

二是重建十二座卫城,此事却是众望所归,太多的人口令清平界早已不堪重负,更有许多利益关系急需借此捋清,但这修造人力物力从何而出?更重要的是,究竟哪些人要离开安稳的清平界,去到卫城呢?要知道人们对清平界的依赖几乎是病态的,北境也因此被他们简简单单的分成两个部分,界内是生、界外是死,纵然战争止息多年,却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无法接受去到外面的世界。为此商铭费了许多心力,新生的培拉尔德也提供了许多助力,磕磕绊绊三十年,十二座卫城才建起大概。但人口迁移仍未达到预期。

凝凡今日便是离开大界,去卫城二见一个人。

荆南当然跟随,另外有一队红甲破阵军随同,卫城二距离主城有二十里,这个距离是综合清平界扩张与各城城防考虑而定下的。凝凡坐在北境特有的银毛驮兽身上,淡淡辉光环绕着他,令风雪难以侵入。

凝凡打了个哈欠“老师,还要多久啊?”

荆南看看天色:“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吧。”他与其他随行者都是步行,脚程半点不落后于驮兽。

凝凡往后躺倒,整个身体埋在驮兽松软的长毛里。

忽然荆南拉停了驮兽,破阵军立刻将凝凡围在当中,荆南说道:“来者何人?”

风雪一停,看得见前方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形,并无人回话。

荆南掣出大斧,挥手示意凝凡躲到驮兽身下,自己不紧不慢的朝那边走去。

凝凡紧盯着荆南的背影,感受到源力渐渐稀薄,知道老师已然开始收纳源力准备动手,他心中三分惊惧七分激动,他尚是第一次见老师出手。

红甲军们无人去看荆南,仍是各司其守,牢牢护住凝凡身周。

不多时,凝凡听到、或是基于其他感官收到一段薄而凌厉的讯息,像是一片极薄极韧的风刃当胸划过,凝凡第一时间蹲伏身体,上下检索,却没发现身上有什么缺损。

忽然听见荆南的声音:“凝凡,你怎么下来了?”

凝凡大惊失色,举目看去,老师好端端的站在驮兽一边,红甲军们仍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列在两边,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凝凡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刚才……”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荆南愈听愈是眉头紧锁,他倒是没觉得凝凡胡说,但却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忽然前方传来声音:“可是少域主到访?”

凝凡感觉眼前一花,随即看见风雪中显出一个巨大的轮廓,有一个人站在前方,长袍大袖,俊朗非常。

荆南开口道:“枫山兄长,别来无恙。”随后对凝凡道:“这位是卫城二的城主,枫山·撒罗,我们到了。”

凝凡愣愣的和来人见礼,心中却是大惑不解:“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

…………

父亲母亲以前过的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呢?

廻常常在想这件事。自他记事起母亲就藏在那只水晶柜子里不说话了,父亲又不同他交流,那些侍从仆妇从不敢与他多话,如此一来,他竟对父母的过去一无所知。

不过应当是幸福的吧!

颇有些自欺欺人的况味,其实只是被抛弃者的清冷悲哀而已。

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和我说说话呢……一句就好。

回每次眺望帝阙时都忍不住泛起这个念头。寻常人家的烟火日常,于他竟如奢望一般。可惜无数次的天真设想,终究也只是设想而已。

他却不敢接近帝阙,甚至连那方平湖都只能远观——那是镇压人族气运之地,即便他为皇储,擅自接近一样被视作叛逆,照样斩杀不误。

所以看到帝阙平湖他会如此慌张。他不想在这样情况下再见父亲,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因此不满,会不会因此更加厌烦自己,这一时担忧甚至超过身后生死相逼的大恐怖。

所以廻才一睁眼,便诚惶诚恐的喊了一声“父亲!”

然而人皇并不在此地,甚至回略定神时发觉,自己竟已不在晋帝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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