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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继鸳鸯锅成了“有情人专属”之后,八仙冰碗加鳗鱼饭,赫然成了京中士子们必吃的古怪组合。

同时,在京中某处安宁书斋内,羡鱼先生本人也开始草拟一本全新的书稿。

只是这回不谈经世之论、不书平仄之文,在第一页纸上,他徐徐然写下四字书名——《羡鱼食单》。

打头的第一则第一句便是:“京中有酒楼,名为和光……”

含英咀华,其味千千。

因为去年的秋日就不太平, 没想到今年亦如此。

只是去年的不太平来源于先帝驾崩,新帝临朝下的暗潮涌动,是人祸。

今年的不太平来自于夏末秋初, 席卷西南的大旱, 乃天灾。

秋收之前, 赤地千里, 西南几个州府的减产乃至绝收已成定局。

反观盛京, 则是大雨连绵不绝,要不是三城兵马司派出全部数百人手,联合召集来的民间工匠, 一起没日没夜挖了三天排水渠, 整个京城都险些被淹。

在这个当口, 两个最不能病的人一起病倒了。

一个是皇上, 一个是内阁首辅范阁老。

皇上是因为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加上进来事务庞杂,夜难安寝,一夜冷雨后就得了重风寒,发热不退, 咳喘不止。

范阁老则是在雨后的进宫路上,因为走得太急,不幸滑倒, 他一把年纪, 能给虞九阙当太爷爷, 这一下直接把骨头摔裂了。

事已至此,满朝文武忽然反应过来, 接下来带领大家面对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乱局之人,只剩下虞九阙这位无名有实的“内相”了。

虞九阙没空面对旁人的质疑。

他掌印司礼监以来, 所做之事,桩桩件件,自认无愧于朝,无愧于心。

只是这回的灾情来势汹汹,西南大旱不说,北边眼看还要被淹。

也不知道龙王爷怎么想的,但凡把这雨匀一匀也好。

自古以来,和赈灾同步的,往往都是整治贪腐,不然怎么解释朝廷调粮赈灾的旨意还没到,西南州府的几个粮仓就一起着了火?

天高皇帝远,西南官场拉帮结派,沆瀣一气,若不出事,还教人一时注意不到这群搅合在一起的地头蛇。

虞九阙把累累罪状送到龙榻前,贪腐数额之巨,把病中的皇帝气得捶床。

他询问虞九阙的意见,虞九阙只一个字:斩。

此等朝廷蛀虫,拿着民脂民膏,把自己喂了个脑满肠肥。

不杀不足以平万民愤,不杀不足以威慑九州臣。

内阁那头,随了范阁老,看不上虞九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想和皇帝掰扯掰扯这几个人的是非功过。

罚,当然要罚,砍头的话,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奈何他们劝谏无果,皇帝被激起了气性,直接下了押人进京斩立决的圣旨。

虞九阙以三个人头为祭,成功再次将一票文武大臣震住,各个都开始快速思索,自己的屁股到底干不干净。

那些心虚的,或是曾与西南官场有来往的,晚上睡觉都恨不得睁只眼,生怕睡梦中被东厂的厂卫抓走,丢进诏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宫大内,过了养心门,就是司礼监。

殿外,大雨已停,天色依旧阴沉。

虞九阙看着眼皮子底下的折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西南受旱绝收,北地大雨淹田,要说现在朝廷最缺什么,当然就是两样东西:银子、粮食。

可想要把这两样东西调动起来,那真是难于上青天。

国库不丰,是大雍旧弊。

粮仓被烧,是贪官作祟。

这两件事情,都不是能够一朝解决的容易事。

而今皇帝缠绵病榻,东宫太子年幼,首辅还在家养骨头,六部官员凑在一起,说不了两句都能打起来。

外面雨云厚重,朝堂遍地火星。

虞九阙默默抬手,狠揉眉心,端起茶盏想喝口水,又鼻子一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这一个喷嚏后面还连了三个,一串下来打得他脑壳发懵,更是吓坏了来秉事的几个六部小官。

只因他们来此就一个目的——诉苦,哭穷。

生怕一个诉不好,哭不对,就被东厂抓走掉脑袋。

虞九阙拿帕子揩了揩鼻尖,在心中暗暗祈祷老天爷可别让他也染上风寒,再抬头时嫌屋里暗,打发小太监多点几盏灯。

宫灯暖黄,一盏挨着一盏,烛光摇动,然而却半点暖不了几个小官的心。

灯火转亮,虞九阙总算能够好端端地,用眸子认真扫过堂下朝臣们苍白的脸。

桌案的遮掩下,他的手隔着宽大的官服,搭上有孕近四月,早已凸起的小腹。

“几位大人,都这个时辰了,再耽误下去,宫门都要落钥了。”

他语调阴阳,语气凉凉。

“所以,有事速禀,无事快滚,莫耽误了咱家回家吃饭。”

此句一出,人没多久就散了。

他们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把那套哭穷的论调搬上台面,会被虞九阙怼得狗血淋头。

回去后又该如何?

当然是继续想办法,抠银子,抠粮食,只有督公满意,他背后的皇上才会满意。

不然就是天子之怒,没人消受得起!

虞九阙顺势如愿,赶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回家吃饭。

这两天天气差,酒楼生意不好,进城的道路泥泞,肉菜等食材都供应不上,顶着南北大灾的阴云,哪怕是盛京,也是满街沉郁。

秦夏干脆把铺面交给伙计,早早离开,在府中等虞九阙归家。

虞九阙先行进屋更衣,外袍褪下,内里单薄,布料拢着腹部,可见明显的弧度。

他手脚冰凉,在家里已经套上偏厚的秋衫,出来后坐在秦夏身旁,饮了一盏热热的米浆,才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重重烦恼,在看到秦夏时顷刻化为乌有。

往对方怀里一靠,浑身的骨头都要化。

秦夏眼看小夫郎眼皮子发粘,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赶紧把人叫起。

“先用饭再打盹。”

虞九阙揉揉眼睛,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其后在看到满桌饭菜时,彻底清醒。

秦夏看他亮起的眼睛,暗暗放了心。

这人只要食欲不减,多半就没有大问题。

今晚桌上有一道秦夏第一次做的菜——景颇鬼鸡。

正宗的鬼鸡用的是乌鸡,正适合孕期中人食用。

补血补气,除劳生津。

秦夏没做鸡汤之流,鸡汤上面一层油,要说营养,还真没有多少,而且虞九阙并不爱喝。

鬼鸡是酸辣口的凉拌菜,可以理解为一种特色手撕鸡。

是将乌鸡用过水煮熟后撕成细条,拌上葱姜蒜末和辣椒,以某种酸果代替柠檬,加盐和味精调味,最后撒上芫荽。

考虑到自家人的口味,秦夏还加了点花生碎。

虞九阙连动三筷,足见对了他的胃口。

“慢点吃。”

秦夏说完,给他舀了一勺菠萝咕咾肉。

这菠萝来自之前虞九阙去宫里“讨赏”,从御膳房分出来的一份糖水腌果。

这种方法可以让鲜果长久留存,就是腌渍的时间太长,空口吃能把人齁成哑巴,不过正好拿来做菜。

取猪里脊腌制过后下锅油炸,用番茄、白糖和生粉调一碗勾了芡的酸甜汁,混合切成块的菠萝与里脊肉翻炒,还可加些菜椒点缀。

景颇鬼鸡酸辣,咕咾肉酸甜,两人就着几道菜,吃完了各自碗中的米饭。

饭后,秦夏陪着虞九阙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说起赈灾的困难,虞九阙一个头两个大。

“北地大雨已歇,粮仓都在派出去的厂卫监视下,出不了差池,西南远在数千里开外,等救灾的粮食调过去,怕是都要饿死人了。”

秦夏对大雍的版图有着大致的印象,他听着虞九阙的叙述,思考好歹穿越一遭的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到头来,还是厨子的本职起了作用——

西南多山,湿润温暖,这样的地方多见一种大雍百姓或许不知道如何吃,却饱腹感极强的野生植物——魔芋。

魔芋又称蒟蒻,但秦夏不知此物在现今的大雍是否有什么别名,他把魔芋的好处讲给虞九阙,小哥儿很快意识到这样食材的优点。

野生,常见,磨成粉后便于运输,只需少量就可做出足够数人食用的口粮,最重要的是秦夏说的“饱腹感”。

要知道灾民们饿极了,别说树皮草根,连土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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