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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这三人想吃鱼,他当即道:“这时节最适合吃鲥、鳙、鳗三鱼,另外黄鱼也尚是季节,几位看看想吃哪一种?”

三人里有一位蓄须的老先生,身穿宽大“道袍”,脑后冠巾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凭你能说出这几样鱼,就说明至少后厨的厨子是懂行的,我且问你,鲥鱼和鳙鱼都是怎么做?”

邱川不假思索道:“鲥鱼最宜配南腿清蒸,鳙鱼最宜食头,您要是想吃鱼头,还能吃辣,不妨试试我们家大掌柜的拿手菜,剁椒鱼头!”

听到这里,老先生对面的一名中年文士抬了抬眼。

“难道你们家的大掌柜,就是掌厨?”

邱川点头。

“那是自然,我家大掌柜家在平原府,最早在街头摆食摊卖小食,白手起家,方有今日酒楼的规模。”

“有点意思,能靠卖吃食挣下家业的,多半不是二把刀。”

老先生捋捋须,问过同行的二人后,果断选了剁椒鱼头。

“这道菜听着像南边的湘府菜,不知一个平原府出身的厨子做出来如何。”

邱川听出这句话中的质疑之意,他却是自信满满。

从食肆到酒楼,说大掌柜做饭不好吃的人,他连半个都没见过。

京城人又如何?

京城人的舌头也是肉做的,不是金子打的,吃到好吃的,他们也得夸!

这道菜后,此桌另添了额外几道吃食,荤素搭配,咸辣兼具,邱川全都牢记住了。

临要走了,三位文士打扮的先生里,始终没怎么说话的那位道:“你们店中可售酒?”

邱川当然首推果子酒。

“这是敝店私酿,从平原府特地运过来的,二斤一坛,口味有两种,分别是葡萄和红枣,等过一阵还有杏子酒,入了秋,还有柿子酒。”

杏子酒是这一季新添的,都还没尝过,他依着大掌柜的吩咐,先把名声打出去。

“你们家也有葡萄酒?”

那人问了这么一句,邱川一愣。

旋即又想,平原府中不见别家酿葡萄酒,指不定京城有呢?

他不敢扯什么大话,一位诚实道:“正是,酿酒的葡萄,乃是我们平原府某个特定村子里的葡萄。”

这么说是为了表明,就算京城有别家卖葡萄酒,也与和光楼的不一样。

“这一坛要价几何?”

“回您的话,二两。”

“那就先来一坛葡萄的。”

邱川应声退下。

后院的秦夏系着围裙,正在锅前挥铲。

邱川和阿坚前后脚进来传菜,阿坚那桌点了酒酿南腿蒸鲥鱼,邱川则是剁椒鱼头。

“大掌柜,您来还是小的来?”

剁椒鱼头刚好是高阳跟着秦夏学过的一道“硬菜”,他遂有此一问。

秦夏沉吟片刻道:“我来吧。”

高阳便知自己那道菜还差点火候,于是专心地去应付另外几道菜。

秦夏朝院子里喊一声,让婆子替他去缸里捞鱼,再处理干净。

“要紧记得,鲥鱼不要刮鳞。”

鲥鱼的鱼鳞下面连着一层脂肪,若是刮去,反倒无味。

过了一会儿,先送来的便是这鲥鱼。

今天的两道菜,其实都是蒸菜,但为防串味,万万不可一锅出。

酒酿鲥鱼除了鲥鱼外,尚需备几味食材,包括切片的南腿、鲜笋和香蕈,还要一碗葱姜水,乃是将葱姜挤出汁液,混合盐及黄酒,加水调匀。

葱姜水并非是做菜用的,而是腌鱼用的。

鱼放入其中,等两刻钟即可,结束后把鲥鱼转进鱼盘,鱼身其上铺酒酿,南腿、笋片和香蕈交叠码好,淋上自制的糟卤,水开后放入笼屉,接着只等熟透。

剁椒鱼头略繁琐些。

鳙鱼又名花鲢,或者大头鱼,秦夏更习惯叫他鲢鱼头。

鱼如其名,脑袋确实不小,大约一斤出头的鱼,鱼头就要占四两。

放上砧板时,鱼头业已对半剖开,外面的鱼鳞、里面的鱼鳃、鱼牙等都去了个干净,如此只需垫一层姜片,加酒和盐就可以腌制。

比起鲥鱼,清蒸鲥鱼吃的是鱼本身的鲜,以及从配菜里面汲取的风味,剁椒鱼头的重点,更在于“剁椒”二字,而这剁椒,更要现炒。

葱姜蒜、辣椒、紫苏叶细细剁碎,从罐子里挖两勺豆豉备用。

油热后,将以上全部调料尽数放入,辣味腾腾,烟雾飘出,连外头的婆子都忍不住咳嗽。

秦夏早已习惯,眯着眼,朝锅内继续加料。

酱油要有,蚝汁要放,酒水不能少,陈醋亦增香。

一大锅红艳艳的剁椒炒好后,用大勺舀起,直接浇在腌好的鱼头上。

出锅后撒小葱,泼热油。

空出手的婆子擦干净手,过来帮着端菜。

剁椒鱼头上桌时,上面的热油还呲呲冒着油花。

“椒香扑鼻,袭人欲醉呐!”

桌上一人感慨,另一人举起勺子,泼他冷水。

“色香都往后靠,先品品味道如何,再夸也不迟。”

只见此人先以一只勺子撇开上面的剁椒,再以勺子挖鱼肉,先盛给年岁最长的老先生。

老先生姓顾,别看其貌不扬,其实在京城士林中颇有威望。

虽无官身,却有文名,雅好美食,最喜吃鱼。

他常把一个故事挂在嘴边,说自己三岁就会挑鱼刺,不用筷子不用手,只用一根舌头。

活到现在,年过花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吃鱼二百条,从没被鱼刺卡过喉。

他吃过各式各样的鱼,这剁椒味的鱼头,却还是第一次试。

鳙鱼的鱼头之所以好吃,鱼头长得大并不是决定因素,重点在于鳙鱼头肉嫩、肥而不腻,鱼头中还自带一层油脂,可谓难以寻它物代替。

以前顾老先生吃鱼头,多半是做鱼头豆腐汤,汤色奶白,豆腐里也吸饱了鱼汤,吃完用汤泡饭,好吃得胡子颤。

剁椒鱼头的辛辣,与鱼头豆腐的清淡截然相反。

作为爱鱼之人,他来者不拒。

鱼头少刺,他的神技暂时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但不妨碍作为吃鱼的行家,点评一番这道菜色。

“咸、辣、鲜,汤汁红亮却清,不见鱼腥,是道好菜。”

另外两人紧随其后,大快朵颐。

不过好吃是好吃,辣也是真辣。

辣到满头冒汗的时候,除了往嘴里塞白饭,难免想到桌上还有酒。

紫红色的酒液在酒盏中摇晃,喝了几口,总算有一人说出了心里话。

“我怎么尝着,觉得这酒水那么像太平阁的私酿?”

太平阁是侯府产业,若真是那里的私酿,方子绝不会轻易流出。

可现在,一模一样的酒水分明出现在了新晋开张的和光楼,味道还十分相似,价格却差了许多。

顾老先生连吃几大勺鱼头,老神在在地擦擦嘴。

“说不准,两家用了同一个村的葡萄?”

三人相视一笑。

孰真孰假,且往后看吧。

直到多日后的某一天,趁着午间食客最多时,南城兵马司的衙差闯入和光楼,以窃取太平阁私酿秘方的罪名,扬言要捉拿秦夏。

实际上, 长乐侯的那点小动作,哪里能避得过虞九阙的眼。

他当自己人如封号,还是那长乐无极的太平侯爷, 殊不知早就成了新帝的眼中钉, 琢磨着怎么将其拔除。

太平阁背靠侯府, 说是宴饮之地, 不如说是情报集散地, 长乐候跟新帝不是一条心,手里却攥着不少朝臣、京中贵族的秘辛,放任此地存在, 教新帝如何安枕?

比起真金白银, 从来都是秘密更值钱。

只是皇上登基不久, 忙着整顿朝纲, 还没空出手收拾这家人。

怎知长乐候即使被削了爵位,依旧不知天高地厚,就像扑火的飞蛾,蜡烛都挪远了,仍巴巴地往上撞。

这次, 更是把手伸向了和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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