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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幕听在耳中,笑着颔首。

“秦掌柜有心了。”

这么一道甜粥,既有“美人”之名,算是恭维了自家小妹,又合养生之道,自己多吃两口也不怕脾胃不舒。

看来这秦记掌柜的主人不仅做得一手好菜,更有生意人该有的玲珑。

“这粥真是奇了,好似看不见米,闻着却米香浓厚。”

宋冬灵拿勺子在碗中轻轻搅动,热气升腾。

待稍微凉了一些后,她抿了一口,杏眸一下子睁大。

“大哥,你快尝尝,这味道你定然喜欢!”

宋云幕被她催着,也很快试了一试。

“唔,确实不错。”

汤粥里的米也好、山药也好,尽数被煮透、打碎,喝起来尝不到米,但能感受到那份细细的颗粒感。

一个不留神,宋云幕居然已经将面前粥碗里的粥喝去了一半。

身旁的小厮赶忙上前提醒道:“爷,今日您进得有些多了。”

宋云幕“咳”了两声,悻悻放下勺子。

宋冬灵听罢,有些不满道:“大哥你吃得一点都不多,还比不上我呢,我早就觉得咱家那一套养生的说法不可取,什么叫病中越要少食,饿一饿就好了?以前娘还在的时候,还时常给咱们开小灶呢,也没见吃坏了什么。”

宋云幕见这丫头性子上来了,不得不提醒道:“冬灵,在外慎言。”

宋冬灵只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股火。

宋云幕见她冷静下来,便使唤身边人道:“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去知会秦掌柜一声,就说我们二人与他有事相商。”

小厮当即领命去了。

秦夏早知宋家兄妹亲自来这一趟,不会只是吃一顿饭那么简单,所以一直候着。

待到进去时,阁子里的桌上已清理一空,换上清茶一壶并二三茶点。

兽首香炉的口中往外冒着缕缕熏香,掩去了吃食留下的气味。

两边见了礼后,率先开口的是宋云幕。

言下之意,便是得了桑成化的举荐,宋老爷那边已经点了头。

“寿宴之事,家父已交由我与小妹一手操办,故而今日我们在此,也能代表宋家的意思。”

同上回桑府来的管事一样,宋家先给了二十两的定钱,许诺若宴席不出岔子,另有百两奉上。

“家父大寿,受邀宾客众多,届时光靠秦掌柜一人怕是忙不过来,您可以自己带一二帮手,这些人的工钱,我们府上会一并支付。”

百八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是全家不止一年的嚼用,对于这些个富商公子,不过是一顿饭的花销——还只是厨子的工钱 ,未算上食材的价钱。

对此秦夏没什么异议。

他打算到时带着郑杏花和庄星一起去,食肆关一天张,留下邱家兄妹看门,倒也无妨。

他有预感,桑府的家宴不过是个前奏。

待宋府的寿宴过后,秦记在城内的名声应当能更上一层楼。

况且前世他在五星级酒店上班的那段日子,什么级别的顾客没有接待过,甭管什么桑府宋府,还是刘府陈府,都乱不了秦夏的心神。

宋云幕观察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掌柜,意外于他的沉稳。

要知道在他之前,宋家请的厨子可是常老爷子,常悦楼纵然现在名声受损,比之秦记食肆,也是高山与小土包的差距。

本来还担心秦夏是个贪慕名利的谄媚之辈,如今看来,倒像是见过世面的。

他袖手坐在桌后,拢在袖口内的指尖轻点,和宋冬灵对视一眼后,宋云幕说出了二人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他们想请秦夏复刻一道记忆中的菜谱。

秦夏对此深感意外。

“不知是什么菜谱,食方可是已经失传?”

他本以为是什么前朝古菜,哪成想却听宋云幕道:“这道菜并非出自什么名家大厨之手,而是家母昔日的拿手菜之一。”

宋云幕说了没几句就咳个不停,药茶也压不下去。

宋冬灵一边替兄长拊着背,一边接过了话头。

宋云幕和宋冬灵的母亲,也就是宋老爷的发妻、桑成化的小妹,名叫桑锦瑶。

她与宋栾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生下一双儿女,可见也过了一段实打实的恩爱日子。

桑锦瑶嫁入宋家后,除了管家理事,执掌中馈,平日里最愿意做的,就是在小厨房里琢磨吃食。

“母亲做吃食的时候,便是随身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许进,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亲力亲为,皆因她说就做吃食的这段时间,能得上片刻清净,不乐意旁人在眼前乱转。”

而那时桑锦瑶最擅长的一道菜,名叫神仙鸭。

在宋云幕和宋冬灵的形容中,这道神仙鸭当真称得上有“神仙”滋味。

“这道菜也是父亲最爱吃的,母亲去后,他也时常怀念,只可惜母亲并无将食方记录下来的习惯,后来哪怕从下人口中凑齐了几样配菜,然而无论府中厨娘如何料理,都无人能做出旧时的味道。”

说到这里,她看向秦夏。

“秦掌柜,您的手艺远在我们府内庖厨之上,我和大哥便想着,说不定您有法子能再现这道菜肴。若是真能成功,我和大哥想亲手做一次这道菜,给父亲贺寿。”

秦夏听罢,没急着答话,而是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复而开口。

“复刻食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一定能够做到,但愿意勉力一试。”

他不在意宋府内的纷争,但用胳膊肘想想都知道,这回宋老爷的寿宴,八成早就成了大房和二房较劲的“战场”。

二房犯错在先,八成是不占理,宋云幕和宋冬灵则通过桑成化之手,寻到了自己这个和二房毫无瓜葛的厨子。

现下又冒出个复刻神仙鸭的念头。

不得不说,就连秦夏都有些好奇,若是自己真的成功了,寿宴当日宋老爷吃到这道菜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既如此,还要麻烦二位多说些关于这道神仙鸭的细节,譬如配菜、口味,乃至端上来的色泽、摆盘的样式,都能成为线索。”

秦夏让邱川拿来一套笔墨,随听随写。

一炷香的时间后,便写满了面前的几张纸。

到了这一步,他心里已经有了三四成的把握。

随后两方约定,许下了三日之期。

宋云幕道,哪怕三日之后未能成功,也算不得秦夏学艺不精,到时他们照样会给一笔辛苦钱。

对于秦夏而言,横竖算不上亏。

数日的光景下来,秦夏一连接了几个大活。

平常除了要顾着食肆的生意,还要和宋府的管事商讨寿宴的菜色,余下的时间,全都给了神仙鸭。

毕竟这道菜他不仅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

只能从宋家兄妹的只言片语中提炼信息,凭借自己的经验倒着去推测。

譬如外皮的颜色红亮,那定是刷了糖水。

整只上桌后仍能保持里外鲜嫩,多半不是烤,而是蒸。

至于菜里为何还会出现猪舌、牛肚,又是在哪一步加到菜里的,起到什么作用……

他反反复复试了几次,总算做出了至少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宋家兄妹记忆里的滋味了。

如此来回钻研,食肆上下跟着连吃了好几只鸭子不说,秦夏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掉进了鸭子窝。

再一次梦到自己被鸭毛糊了一脸后,秦夏猛地自梦中惊醒。

这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的不是什么鸭子,而是不知何时跳上床的大福。

“你怎么上来了?!”

秦夏一秒清醒,直接坐起来把大福赶下了床,又迅速检查了一遍被褥。

万幸万幸,这直肠子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在床上留下什么痕迹。

“都说了哪里都能去,唯独不能上床。”

他抬手赏了大福一个脑瓜崩,换了衣服出门。

大福刚刚吃痛,气得用力扇了几下翅膀,掉下几根鹅毛。

秦夏顺手弯腰捡了起来。

在手里摆弄着到了院中,正好遇上从后院方向过来的虞九阙。

“怎么没叫我起来?”

他上前接过虞九阙手里的水桶,里面已经空了。

“可是去浇菜地了?”

他问道。

小哥儿点点头,开心道:“瞧着都长势喜人,再过有一阵子咱们应当就能有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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