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书佐30(1 / 2)

两个被木架支起的铜盆,盛满了冒着荧光的萤石。两个“火盆”之间,是一张比常规案几宽大出一倍的陈旧木案,上面堆放着散乱的竹简片和刻刀,还有装着果品餐食的盘子等。

在木案之后,一个硕大臃肿的人影正盘坐于破草席上。

借着足够亮的荧光,徐焱他们看见那人是一个肮脏潦草的老者,头脸上灰白交杂的须发披散横生,遮住了大部分面庞。与瘦削干巴的头颅面容相比,他的身体显得过于庞大,甚至比典沛都宽了许多。

但他的宽,不是典沛那般虬实的筋肉,看上去更像很多大大小小的肿块,尤其是背部上,生着一个如酒瓮般的罗锅,即便从正面也能一眼得见。

这些大小不一的肿块,使他整个身体看上去如一块凹凸不平的山石,被严密包裹在脏旧的短褐和甲片残破的身甲之下。在这怪异身躯的最外面,还缠着一圈圈已经生锈的锁链。

他手中,正抓着一节垂下的铁链,在地上敲打着。

三人看见他的下一刻,他突然停下了敲打,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朝向三人所在的方向,惊喜道:“啊!这个味道……新鲜!你说什么?你们不是居延塞的人!对……他们当然不是居延塞的人……”

老者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好像身边还有其他人和他对话一般。他激动地手舞足蹈,碰翻了桌上的刻刀、竹简堆,盘中的果子也滚落了一地。

此时三人才注意到,老者的眼睛上,还蒙着一块布条,他是一个盲者。

“他看不见,却被锁在这里……刻简?”公子建有些诧异地低声问道。

盲人刻简,就像中涓内侍逛娼寮一样,简直是天下奇闻。但无论他长像与言行多怪异,毕竟只是个盲者,且有铁链束缚着,也就没有必要太害怕了。

徐焱做了个手势,让典沛护好公子建,自己则踏步向前,不管老者看不见,依旧抬手揖礼道:“鄙人……韩追,安降将军韩遂帐下……”

“去去去!别跟乃翁瞎说……对,我瞎眼,他瞎说……衣服倒是一股韩氏狗奴的臭气,人肉却有股子沙尘加血腥味,乃翁欢喜的很……

“他的衣服是抢来的!他的身份也是抢来的!可乃翁不说出去……不说……”

老者又一次点破了徐焱的身份,此时比较靠近,徐焱似乎听见老者说话的间隙,似乎确实有一些难以听清的窃窃私语声,却不知从何而来。

徐焱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人影鬼影。可他每一次自语,都能激发徐焱那种汗毛粟栗的感觉。

既然瞒他不过,徐焱只好再小心问道:“尊驾眼盲心亮,小子献拙,请勿怪。鄙人为沙陲游侠儿,号犀利郎,可唤我徐焱。那两人是我的友人,典沛与公子建。不知尊驾是……”

老者抽了抽鼻子,咧开只剩几颗残牙的嘴,笑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乳香味的是公子,血腥汗臭味的是典……典沛……乃翁不是尊驾!乃翁是居延塞书佐!我有名字!我叫……我叫……”

老书佐似乎为想不起名字而愤恨,抬手捶打着自己的头。

徐焱这时看得真切,原来那些铁链并没有固定在地面墙壁上,仅仅只是缠绕在老书佐的身上而已。

潜在的危险,让徐焱连连后退,默默抬手按在了刀柄上。老书佐突然停下了动作,抬头朝向徐焱,又“嘿嘿”笑了起来。

“他想拔刀?嘿嘿……他打不过我们……在这个牍库里,谁都打不过我们……我们也不能打他?他也不是一个人……嘿嘿……不打他,不打他们……”

老书佐说着,又慢慢坐了回去。见他并没有敌意,只是有些疯癫,徐焱便也放下了戒备。

旁边的公子建低声提醒道:“徐焱,这老书佐虽怪异,但对我等并无恶意,也别再招惹他了。我们且躲一阵,等外面安静了再出去吧……”

“逛吧……安心逛,我这里没人来……但不可点火……”老书佐好像听见两人的密语,突然插话道。

徐焱点了点头,见老书佐也许可了,三人便漫无目的地在屋内闲逛了起来。

一个硕大的果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徐焱脚边,他见那果子生的奇怪,便捡起来看了看。这东西形似青梅,但个头却大如蜜柚,看着十分奇怪。

饶是徐焱生于内地,又久在边陲,见过吃过的各类瓜果比之公卿王侯都只多不少,记忆中却从没出现过这种东西。

他在身上蹭了蹭,张嘴就咬了下去。那果肉入嘴的瞬间,却如含了一嘴木屑般干碎,一股苦涩瞬间涂遍了舌齿。

他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出,这味道与之前宴席上的东西如出一辙。看来席上那些切成片状的东西,就是这种大怪梅子。

除此之外,地上还有大如秋梨的枣,小如杏的柑橘,以及黏在一起、如蒜头般攒生的蒲桃,全都是奇形怪状前所未见。

“咦!这些果子,长得好生奇怪,更是难入口的很。居延塞的军士们,就是吃这些过活的?”

听见典沛在一旁慨叹,徐焱转头看去,果然典沛正拿着半颗秋梨大枣龇牙,另外半颗刚被他吐了出来。

公子建叹气道:“这居延塞真是越看越怪了,可惜老书佐有些疯癫,不然还能问问他……”

本来还在挠头想自己名字的老书佐,突然抬起头来喝到:“问我?他说不能问我?怎的不能?我在居延塞几十年,什么事我不知道!问,快让他问!”

公子建被老书佐突然暴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典沛本能地挡在了他身前。

徐焱定了定神,问道:“尊……老书佐,居延塞异状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等只是好奇,若不便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他问了,他又说没问过……这人怕是癫汉……不是癫汉?都尉留下他,定然有道理……嘿嘿……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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