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亮了15（2 / 2）

“你……靠近一点……我说话费力……太疼了……”

黑袍人且说着，竟真的气若游丝，好像下一刻就要气绝身亡。徐焱微微思虑了一下，便慢慢伏下了身。

“我……是……”

两字方落，黑袍人涣散的眼睛突然亮起精光。而徐焱也早有准备，几乎在同一刻猛地抬起了身子。

寒光一闪，黑袍人的右手已从徐焱身前掠过。徐焱躲开了致命一击，但之前被尸蜒咬破的衣襟也彻底撕开。

“婢儿奴！找死！”

徐焱狠狠握住黑袍人的手腕，用力一掰。“喀嚓”一声，黑袍人的手便彻底折断，软绵绵地耷拉在小臂上。

他看着黑袍人的断手，见上面套着一只铁爪，爪尖除了刮破他衣襟的碎布，还有些许干涸的血迹。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跑回酒舍通知众人的刘平，脸上有好几个血洞，想必就是被这只铁爪所伤。

悲从中来，徐焱冷冷地转向黑袍人，打算用槊尖在那张脸上如法炮制，刺出几个窟窿。可他看向黑袍人的脸时，却迎上对方震惊无比的眼神。

他顺着黑袍人的目光低头，就见胸前那个藏着他最深恐惧的伤口，正近距离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徐焱赶紧扯了扯衣襟，想把胸口盖住。可黑袍人突然仰天大笑，回光返照般大声喊了起来。

“吾道非虚，上神不假！我信了，我此番真的信了！方守不欺吾，吾命归上神，自此无疑虑，死生奉蠪奇！”

他的眼睛里闪着癫狂的光芒，癫狂似藏着某种大彻大悟般的欣喜。这放声狂笑，也让徐焱莫名异常。

“蠪……奇？”徐焱重复着黑袍人口中的词。

黑袍人停下了大笑，尖声对他说道：“犀利郎？蠢材，痴儿！你是上神之器，亦是上神之门，是百代难逢之灵陉！你若想知道一切，就去北边，出居延塞，去找你的天命所归……还有……你的过往……”

黑袍人的话，让子明的心里突然一番震颤。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妖人竟然知道他是谁，甚至点出了他埋藏多年的心结。

“什么是灵陉，还有蠪奇？你怎会知道我的事？说！”徐焱心中焦急，声音都有些发抖。

可黑袍人却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天说：“时辰已到，吾命终兮，归上神矣……”

集中的活尸们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喧嚎，夜空的漆黑正缓缓被微弱的光冲淡，化作漫天沙青，继而越来越亮。

东方泛起鱼肚白光，天终于亮了。

“尔等时日无多……凉州、天下，都将行尸遍野……惟得上神简拔者，方可得湮灭之灵识，与上神共掌天地，享长生万世不竭……你要去……塞北……咕噜噜……”

黑袍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番没有首尾的话，口鼻里便不断淌出绿脓，一些已经死掉的尸蜒也随之流出。

晨曦照耀下，他面皮不断出现裂口，裂口又缓缓萎缩。那些脓包随着皮肤的收紧，也缓缓裂开，粘稠腥臭的绿脓从中迸裂而出。

“……中尸毒深入膏髓者，见日光则化藓糜……”

徐焱突然想起这句话，才明了黑袍人此时就是要被阳光晒化。他赶忙扯下已经沾满碎肉和尸血的破烂大氅，把黑袍人掩盖包裹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此举还有何意义，或许还可以延缓一下，哪怕只有一刻，也能问出更多事来。

当然，一切都是徒劳。

挡住了日光，却挡不住黑袍人身死魂消的步伐。大氅之下，溶解分离声渐渐停息，但人已完全没了动静。

下方的活尸在遇日光那刻，也纷纷倒地，七窍先是淌出绿色的粘稠汁水，继而是黑赤的粘浆，便也都重归沉寂。

“天……天光大好！我等终于活下来了！”

小厮的高声欢呼如雄鸡司晨，把所有人的精神也叫了回来。众人纷纷收起武器，欢笑着彼此抚肩宽慰，相互道贺赞许。

经过一整夜的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渡尽劫波的众人此时不分胡汉，也不论东西南北，已建立起了与子同袍的情谊。

当然，除了那三个羯人。大家彼此热情抚肩击掌后，看见这三个羯人，都只以本族礼节简单致意。

之前在酒舍中，众人奋力应敌时，这三人不知躲去了何处。虽然爬上酒舍顶后也曾出力御敌，但也多次罔顾他人性命，因此众人对他们尚存更多隔阂。

除了情感上的隔阂，这三人还带着一股子尸臭，就更没人想与他们太过亲近了。

羯人们也不介意，回礼之后依旧咧着嘴，露出带有雕青的黑黄牙齿，阴恻恻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