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安5(1 / 2)

纵马在星夜下疾驰,眼看堆谷集的点点灯火越来越近,徐焱心里反而多了一丝不安。

这丝不安的源头甚广,说不太清楚。比如他苏醒时在那破房地窖的经历,比如他遥望到堆谷集,发现门前又多添了些守卫……

再比如刚才飞驰的路上,他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行人。

那人倒在地上纹丝不动,徐焱惊忙下马查看,把那人翻过来时,看见的却是一具早已烂了一半的尸体。

黄绿的尸液从尸身断裂处流出,尸臭和浓重的腥味猛地涌入鼻腔,他干呕着把尸体扔下。

可刚才徐焱分明看见这人是站着的,而且在马撞到他的前一刻,他还在向前挪着步子,如随处可见的病饿流民一般。

难道是在地窖下被那些沙匪残虐过度,生了癔症了?徐焱的眉头拧成一团,几乎能磨碎扑在脸上的沙尘……

“何人!快停下!”

徐焱循着本能想骑马入集,却被守门壮丁阻挡。他只好下马,朝向那几个壮丁。这些人他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是谁,也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先这么站着。

“你是何人?怎么做这古怪打扮?”一人喝道。

“这是子明的马!子明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又一人惊喝。

“不对……他……他就是子明啊!子明你可算是回来啦!”

一个人举着火把上前,总算照清了徐焱的脸。徐焱被火烟熏得抬手遮挡,随火光一起温暖他的,还有众人热络的问询。

“子明,你走了可有月余了。我等还以为你……”

“哎,子明,怎么穿成这样,三分像胡儿七分像乞儿的……子明?”

“哎嗨嗨,你们看子明的表情,他是又忘了咱们是谁了,失心病又犯了吧……”

我走了……月余?

徐焱一时愣住,但看着几人玩味的脸,他又咧嘴笑道:“你才失心!你不是那个谁嘛,你阿翁阿母家的儿子……咱还一起喝酒来着。哎不说了,你们怎么都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一个壮丁顿时满脸忧心道:“你上次走后不久,这附近就闹了尸乱,常有活尸趁夜摸入集中,宫老就让我们轮番值守。好在那些活尸也好对付,尤其怕大盐……”

“活……尸?”

徐焱听到这二字,想到刚才撞倒的人,心中骤然紧缩一下。看来刚才并不是他看走眼或是癔症,那东西就是活尸,一具要摸进堆谷集的活尸。

他收敛了笑容:“可曾报与县尉?”

“宫老去过了,说县尉答应派人来。可半月有余了,人影都没见一个,许是把我们忘了。现在有你在……哎你怎的走了?!”

听说县府不曾关照,徐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张稚嫩的笑脸,心中莫名的担忧和牵挂已经无以复加。

他隐隐觉得,今晚或许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来不及细问自己走后这一个月发生的种种,以及那些活尸的具体情况,不等几人说完牵马就冲向酒肆。

身后那个壮丁低声嘀咕:“你们看,就说他又失心了吧?我到底是哪个谁啊……”

徐焱匆匆把老马拴在马槽,就推开酒舍的门。火光和酒气,随着熟悉、温馨、陌生、担忧同时扑面而来,他一时有些发愣。

“妙哉绝哉,这小小堆谷集,和这小小的酒舍,竟然如斯惊喜不断!”

循着一连串笑声,徐焱看向酒肆东侧首席,见一个面容俊秀的小公子,从长席上坐起,笑得脸都胀红了,依然不断拍案称奇。旁边还有一个形似熊罴的壮士,正又惊又呆地盯着他看,满脸的痴相比身形更像呆熊。

二人正是在谈笑的公子建和典沛。

酒舍众人也不时看看徐焱,又看看公子建那边,脸上皆是不解和戏谑。

显然从自己进门起,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徐焱看看自己的身上,顿时了然。也不怪那公子笑到绝倒,甚至门口壮丁都没认出自己,因为他的打扮实在太过古怪。

他头顶西凉常见的匈式尖顶风帽,身上外套一件满是灰尘的对襟长皮袍,里面则裹着北地牧民的左衽粗布衣,腰缠破旧的皮革蹀躞带,带上酒葫芦、钱袋子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挂了个琳琅。

他腿上的穷袴合身到紧贴,几乎勾勒出双腿的线条,让人看上去极为羞耻。一双鞋腰几乎到达膝盖的长靴,把小腿也紧紧包裹起来。

这种长到夸张的长靴,是由比西域还要西的安息国的商使,传到这里的。虽然不适合汉人,但在与之相邻的西域诸邦,比如月氏国,却风靡一时。

徐焱看着自己这一身东拼西凑的衣服,心里倒是有一些得意。凉州沙陲之地,本就是汉胡杂居,加之连年灾荒战乱,百姓的衣食住行都讲个实用。有就不错了,哪还有的挑拣?

也就是那些吃撑了的高门显贵,这个时局还能坐在朝堂上讲什么礼法。什么离经叛道、礼崩乐坏,去他阿母个婢子!以后还偏就这么穿了! 徐焱想到这里,脸上挂上了不屑的微笑。他一边慢慢摘着风帽,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向里走着,眼睛却左右转动,快速打量着各席扎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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