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葬2(1 / 2)

华亭的梅雨季又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线随风飘落,落进钢铁霓虹里,溅起一朵朵细小的光怪陆离的水花,随后汇入地下,暗无天日的水渠里,带着腐烂与凋零流入冰冷的大海。

防水靴一脚踏进烂泥坑里,主人却恍然不觉,抬脚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

街巷尽头,从废铜烂铁构成的大门间,伸出一根歪歪斜斜的旗幡,同样歪歪斜斜地写上“回收站”三个大字,led板在字体周围晕染出迷离的光线,却也被淹没在华亭城区中心射出的无尽霓虹里。

只是,每个在11区讨生活的拾荒者都知道,这三个字对他们的含义;也只有他们,对这三个字组成的短语格外敏感。

因为他们是“拾荒者”,仅次于荒原人的最卑贱的存在。

此刻,克里夫特,这家无名回收站的老掌柜正从工作台上抬起头,打量着向自己走来的拾荒人。

和大多数拾荒者一样,来人穿着一身旧防水大衣,套一件半褪色的工装裤,脚蹬磨花了的工作靴,身后背一个大袋子,不知道有什么货。

老克里夫特抬起头,却没看到来人的脸。

兜帽下的面庞大部分被阴影和保暖的围中遮住,只露出一双年轻的眼睛。

老克里夫特觉得有点热熟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这双眼睛属于谁。

拾荒者整日泡在如山的垃圾堆里,翻找着一切高价值的可利用物。重金属,电辐射,有机化合毒物,禁药,变异的血内义体,报废超梦和插件………

很少有拾荒者能在不改造的情况下活到四十岁,大多数人的身体都会溃烂,病变,浑身可怖,难以见人。

“也许只是一个想遮住自己病变面庞的可怜人罢了。“老克里夫特想。

来人将大套袋子轻放在地上,摘下围脖,竟是露出一张粗糙却干净的脸。

尽管辐射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甚健康的痕迹,但对于大多数拾荒者来说,这已经是极其健康的脸色了。

他向克里夫特欲首:“克里夫特,麻烦估个价。”

尽管克里夫特尚未完全抬起头,但他还是马上听出了那个声音。

那个一年前出现在拾荒者里的年青人的声音。

拾荒者永远不缺人。今天刚有人一身烂肉地死在废料堆里,明天就有无数人带着绝望或麻木走进堆积如山的垃圾场。

吸毒破产,赌输的赌鬼,欠下高制贷的打工人,被赶出来的妓女,被裁出公司的职员……………什么样的人进了这牌巨大的垃圾堆,都会很快变成货真价实的一滩“烂泥”。

除了他。

“喂,老克里夫特,发什么呆呢?快给我估个价。”

来人笑着催促道,口鼻部不断翻滚出热气———没办法,核冬天导致的气候紊乱导致梅雨季节依然湿冷无比。

老克里夫特从发愣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答应了一声,清点起地上的垃圾。“

残缺义腿一只,音响一个,车载智脑一台,未知芯片八枚……………”

站着的男人如一具塑像,任雨水从帷帽下缘汇成水流,遮蔽视线。

老克里夫特清点了两遍,把手里的老式计算机敲得咔咔响。

“六百信用点。”

男人也不付价还价,向着老克里夫特叉手行了一礼:

“多谢,现币。”

克里夫特赶忙回了一礼,从身后的保险错里点出六张大钞,递到年轻男人的手上。

这其实不是一个回收站的掌柜应该做的。

但面前这个人有理由让他这么做。

一年前,这个人带着一张拾荒证来到了十一区甲三号垃圾场。

看起来改造率很低,虽然有些古怪,但是看上去没什么武力。

当地黑帮,青红会的附庸分堂按例上门要他交纳保护费。

没人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知道肯定是不交钱的。

黑帮头子大怒,二话不说直接就想把他做掉,让他下辈子再来学会这片土地的规矩。

结果第二天,整个帮派分堂就被绑在了在了电线杆子上。

有人说,他先干掉了分堂的堂主“义手银眼”。

然后半夜偷偷潜伏进了分堂的堂口。

当时会众基本都在聚众吸毒。

猝不及防之下被全部射杀。

甲三场的人都以为,他将惹来青红会本帮的怒火。

但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每天跋涉在成片的垃圾堆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久,青红会又派人进驻甲三场,重新收起保护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收的钱少了很多。

没有去找他的麻烦。

这个年轻人依然只是每天和其他人一起埋在垃圾堆里。

但老克里夫特知道,自从他来后,连每天死在街头的人都变少了。

甲三场的或多或少都听过他在做什么,但只有少数人亲眼看到过。

例如老克里夫特。

“这钱,应该不够马萱这次的药吧。“春到男人转身准备离开,他忍不住问。

风衣下的身影顿了一下,抬手调了调帽沿。

半晌,说到:

“没了。”

克里夫特愣了愣,少倾,向着男人抚胸致意。

这就是克里夫特从不克扣他的原因。

马萱,被放逐的流莺,毒瘾重症,赛博精神病三期,梅毒重症,却比预计足足多活了半年。

克里夫特是“青红会”下派的回收站掌柜,按惯例,克扣,漂没拾荒者所得是常事。

直到他偶然间看到了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即使是铁石心肠,也得稍稍放软些吧?克里夫特心想。

这是他尝试救的第几个了?克里夫特不知道。

“他们都活不了的,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喊道。

男人停在原地,轻轻的笑了,吐出的气息不断结成白雾。

“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算有意义。”

他向克里夫特抬手,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而后转身离开。

克里夫特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长叹一口气,对着男人的影子,抚胸深鞠一躬。

真是个可敬又固执的人啊。老克里夫特想。

这个人在垃圾堆里结结实实地泡了一年,虽然面色在辐射和其他乱七八糟东西的作用下显得很疲惫,可是一点畸变的迹象都没有。

之所以改造率不高,也许是在哪里找别的医生把自己保存的肉体又装回去了。

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在街头里苟且求活的普通人。

一个及时抽身的街头传奇?

还是一个落魄的公司中层子弟?

老克里特有时常想。

“还是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老克里夫特心头升起,冷汗差点从后背涌出。

“应该……不会吧。”

克里夫特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压进胸膛,转过头来,归置对方送来的“货”。

男人走在泥泞道路中央,霓虹一束接一束地掠过他的局膀,撞入飞溅而起的雨珠。 “喂,严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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