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2 / 2)

十一点半的时候,阿姨来整理最外面的那张病床上的被褥,取下被套之后,挪来一个吸尘器模样的机器给被芯消毒,那机器声音极大,好像要凿开被子一般,我被那声音惊醒之后,叫来护士封了针,挂号药袋就下楼到五号楼一楼后门打了份盒饭,回到病房把饭放在床头柜上休息了一会儿,直到隔壁床的大叔开始大口大口喝粥的时候我才开始吃起饭来。同样是芥菜肉片,今天的芥菜味道淡很多,有股涩味,肉片比昨晚的硬一点,嚼了几分钟不想嚼了,硬着吞了下去,喉咙干巴巴的,喝了口水才继续吃,饭嚼着没什么味道,像是什么味道来着,对了,发烧了才有的那股胶味。我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也没发烧啊,早上护士来查房的时候也探体温,也没有发烧呢,而且头不晕脸不红,绝对没发烧的。不是发烧的话,应该就是化疗产生的反应了。小破药水还挺伤人,能干坏我的味蕾。我胡乱吃了一半饭菜就丢了,肚子好像很饿,又好像有点饱。感觉饿是因为吃的东西少了,肚子一收缩,肚皮能直接贴到后背去,感觉饱是真的不想吃了,就是肚子吃饱了嘴巴实在不想吃的那种感觉。我喝了口水,水流把喉咙里的饭菜冲到胃里之后,我终于确定了自己是很饿的。可是,没胃口,不是矫情的没胃口,是真的吃不下。从胃开始往上到喉咙,再到舌头,都在抗拒进食,怎么吃?如果,我想如果我吃的是家里的老友粉估计应该能吃得下。吃了午饭的我,开始无比怀念家乡酸辣的老友粉,还有透着股焦味的烧腩,连带着肥油的烧肠,顺便想着烧了又焖的起了一层花皮的猪脚,我十分的想念家里那一条煮粉的街,想念那条街对面的公园,现在公园里应该开着荷花,在路边经过的时候都会闻到那股清新的荷香。那个公园旁边就是我们小区了,可是我们四口子还没在公园里走过几次呢,女儿小时候可以喂鱼的荷塘现在围着高栅栏,儿子常常趴在栅栏边看着水下的小鱼游来游去,前阵子和两个小家伙去公园的时候他们又跑又跳,在荷塘边看鱼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擦干了头上的汗渍散发出腥咸的气息,混合这荷香竟也挺好闻。我脑海里想着这个,想着那个,糊里糊涂的睡了个午觉。

睡醒午觉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出院单放在我的床头柜上了。我看着头顶吊着的药水也刚好打完,按铃叫来护士拔了针,走下楼去办理了出院手续,花了89636.71元,医生开了几盒药,药盒上写着每天的药量和吃法。我拎着药回到病房看到挨近门口的病床上坐着一个怏怏的男人,大概六十岁的年纪,头发齐耳,但是略显凌乱,黝黑瘦长的脸中有两道明显的皱纹,穿着一件灰条纹的带扣恤衫,灰黑色的裤子。这大概就是新来的病友了。

“你好。”我向他问了个好。

“哎,”男人应了一声,挤出一个微笑回应我。

这时,卫生间传出冲水的声音,片刻后,卫生间门打开,走出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你好。”男子笑着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向他笑了笑,问:“刚进来?”

“是啊,我堂弟之前在这个医院做过这个病的治疗,现在好了,这不,现在带我老爸来了。”

“这个医院是挺好。”

“我叫刘平。”年轻人说着,掏出手机,说:“加你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好联系。”

“我今天出院了。”

“没事,以后有什么可以相互探讨嘛。”

我掏出手机和他加了好友,寒暄了几句后就收拾行李,行李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我背起背包走下楼去。

今天放疗的时候做到一半机器除了故障,我躺在机器里听了半天的嗡嗡声,模具压得人喘不过来气,脑子里甚至都浮现出自己被当做医疗事故受害者被抬着走出这个治疗室的情形,医生才过来拉开机器,跟我说了机器故障,如果要补做可以星期天过来做,他们星期天加班,心里想着补做还不是就多一天,不做也没啥,反正今天做了一半,应该算是做了,我应了一句就走了。

做完放疗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夜幕降临,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白天的暑气还没有散去,我摸摸刚刚放疗的时候被模具压得发麻的脸,深吸一口气。住院时间比预想的理想情况长一点,结账比王教授预计的多了几千块,打化疗药水之前没有吃上止吐药也吐了一晚上,但是这些就在我刚刚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都过去了。至少我是走着出院的,芸芸众生里,我还是显得没那么异常的那一个。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