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暮色公园,长椅,秋风落枯叶(2 / 2)

薛喻梦没有说话,木然地低着头跟在江霁月后面,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到附近的公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到今天这个情形,又联想到之前小巷里遇到那次,她犹豫良久,才说出了第一句话。

“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

“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让原本沉默的薛喻梦瞬间爆发,“说什么?你让我怎么说?说自己爹妈都不要到头来被自己的老师糟蹋还有怨无处诉?还是说我的人生已经烂掉了只配这样?”她眼中不断淌下泪水,抽抽噎噎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如果是来看笑话的就滚啊!你爱说给谁听就说给谁听,反正你什么都拥有了,说出来谁都会站在你那边的吧!”

闻言,江霁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晦暗,但终究还是掠过一丝不忍,轻叹一声,低头不语。

“我上次帮你,是因为我也有珍视的东西,”她顿了顿,眼底浸润了难以察觉的悲伤,喉管内似乎盛着千言万语,最终却悉数咽下,只说了一句话,“这次想帮你,是因为我曾失去过。”

“我是不想对你做所谓拯救或者教导之类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人陪。”

江霁月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穿了她的惊讶与无措。

她到现在都能想起郊区邻居家漆黑的屋子,令人作呕的发笑声和那条烂掉的蓝色毛巾。那时懵懂的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很痛,没人能帮她摆脱。

事情只发生了那一次,却深深烙在她幼小的心上。

落后的城镇里,这种阴霾太多了。她还小,没人教她,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更害怕邻居的威胁,因为痛过之后什么也没发生,没有后果就能被人当做没经历过。直到初中时,她才在课堂上知道,那是一种犯罪。

幸好,如今雨霖发展日新月异,她在小学做义工时也能听到这类讲座。所以她早已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与小城和解,也从没怨过任何亲人。

只是,童年的潮湿将伴她一生。

“我……”被淡红色唇釉覆盖着的薄薄唇瓣轻颤着,像一只仿佛下一秒就要折翼的蝴蝶,字句从中无力地滑落,越来越模糊。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虽然我希望能帮到你。”

薛喻梦沉默不语,只是噙着泪,微微扭过头去。

江霁月叹了口气,她很明白这类事件的难点在哪里。

要声讨的对象是数学名师,教研员,有着高级职称,甚至曾经有过支教经历。这件事与他在家长老师心中的刻板印象完全不符,首先不说法律层面如何判定,光是舆论层面,她们都不一定能赢。

最关键的是,江霁月相信是因为她亲眼看到,而要让别人相信,她们没有证据。

而就算赢了,以某些人的素质,恐怕会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这样薛喻梦又该怎么面对。

又是良久的压抑沉默后,薛喻梦颤抖着开口。

“只求你帮我保密行吗?什么都不用管,”薛喻梦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轻轻说,嘴角带着难以察觉的苦笑,“江霁月,我逃不掉的。”

我逃不掉的。

这句话的音量越来越小,直至跌入尘埃。

深吸一口气,江霁月还是决定说出来,“如果现在还不反抗,那么将会是更大的折磨,”她提高音量,语气冰冷又直白,“我没有教育你的资格,也不想充当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

“但是你不觉得很卑鄙吗?在十七岁就把未来几十年的自己推入深渊,还假惺惺地喊着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江霁月知道,此时此刻一切温情的东西都只会助长她的犹豫迟疑,说白了就是一种代偿行为。

那不是她真正需要的,只有揭开残忍的真相,才能让她有勇气去面对真相。这样下去随时会出现严重的后果,她没有时间去进行所谓的循循善诱,只能用最末等的办法。

但自己刚刚的话很重,甚至有点恶劣。

确实是情绪过头了,她有些后悔,微微转过头,道了声抱歉,并且再次保证会保密。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江霁月缓缓从长椅上起身,身后是枯黄落叶的沉寂和蓝调时刻的肃穆。

“谢谢你。”薛喻梦一同站起,抬头,眼中晶莹湿润,不似从前那般逃避,“我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

她分明地笑了笑,苦涩又单薄。

随后,两个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彼此都没有说再见。

江霁月回头望向她,心中五味杂陈,手心的蔷薇花印记不知不觉间又沁出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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