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_分节阅读_第7节(2 / 2)

  她把手伸到伞外去接了几滴雨水,也知道那答案,同样是说不出口,却时刻摸得到。

  可巧这时池镜走到史家角门上,向看门的小厮说:“烦你到正门去,叫我的小厮把马车牵到角门上来。”

  那小厮问何故不从正门出去,池镜也不好说是因方才在里头听见他们史家的公子打外头回来了,怕在正门上撞见给他拉着吃酒,只把腰上的香袋解下来赏了人。

  那小厮得了东西,忙不迭往正门去传话。另有个小厮慇勤请他,“三爷不如到门房里坐着等?这里冷。”

  池镜在史老侍读书房里烘了半日,热出些汗,情愿在这里凉一凉。他百般无聊,门板向墙后敞着,他便抱着胳膊欹在那门板上。老远看见斜对过梧桐树底下有个人站着。下雨天也不知缘何有人傻站在那里,伞遮住了脸,看衣裳是位姑娘,正伸着手接伞外的雨。

  他也是傻,竟看了人半日,实在也没有别的可看的风景。那姑娘穿一条单薄的霞红的裙,点缀在阴冷潮湿的天里,仿佛是遗落在梧桐底下的一点太阳。

  因问那小厮,“那是你们家的丫头?这样冷的天,站在外头做什么?”

  小厮笑道:“不是,是来我们家找人的。”

  池镜闲笑道:“不是来寻他父母,就是来寻她的丈夫。”

  “也不是,来寻个裁缝,晨起进来给我们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量尺寸裁衣裳的。”

  正说着,就有个面皮斯文的小生从里头出来,怀里抱着尺头等物,虽不认得池镜,也是再三哈腰打拱。那小厮拉着他往外头指给他瞧,“那里有个姑娘找你,站了大半日了。”

  小夏裁缝朝那头看看,看不见伞底下的面孔,忙跑出去。跑到玉漏跟前,一眼便知是玉娇的妹子,她们姊妹相貌有几分像。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几下退堂鼓,很快又振作起来,问:“姑娘可是连家妹子?”

  玉漏歪着嘴笑了笑,“你可是小夏裁缝?玉娇是我二姐姐。她从陆家出来,回家了,你晓不晓得?”

  小夏裁缝木讷地点头,“我晓得——”

  “晓得你怎么不往我们家去?”她又笑了下,“我娘打了她一顿,把她锁起来了,要她嫁人,她不肯,她在等你。”

  “要她嫁什么人?”

  “还没定。”玉漏没所谓地笑着,“左不过是些有钱有势的老头子。你也清楚,她和你闹出这样难听的话,年轻的少爷们,谁肯要她?”

  小夏裁缝抱紧了怀里的家伙事,没打伞,尽管雨小了许多,脸上仍是淋淋漓漓地浇了些雨水,渗到嘴缝里头去,又酸又涩。

  她又说,嗓子不知是笑的还是冷的,有细微颤抖,“但她不肯。她在等你。”

  小夏裁缝低下头问:“你们家,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你拿不拿得出来?”

  他唬了一大跳,唇边的肉在抖,却是持久的沉默。

  “那你拿得出多少?”

  他又默了一阵,自己也难以启齿,“我只拿得出十两。”

  那表情简直写满了“没办法”三个大字,可他根本没花功夫去想一想。他是想也不愿意去想,也许是觉得没可能,也许压根懒得费这个神。

  玉漏一颗心倏地变得又冷又硬,嘲讽地笑了下,“你敢是想吃白食啊?做梦!你往后离她远远的,再敢引逗,别说是我爹娘,我先叫人打折你的腿。”

  言讫就走,走出两步,忽然想到玉娇,想到她昨日在阴沉的房间里唇角结的那朵小黄花。她心上一片牵痛,悲从中来,又掉回头把伞塞到小夏裁缝手里,喉间咕哝了一句“窝囊废”。

  “没谈拢,想必是两个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但人家不肯认账。”

  池镜远远看了半日的哑戏,得到这么句总结。

  门上那小厮也来凑趣道:“这年头,便宜已然是占了,谁还肯认账?”

  男人是这样子的,池镜自己也是男人,十分了解。他横抱着胳膊笑,笑着笑着,脸色慢慢冻结起来。因为认出来那姑娘是玉漏!

  竟是玉漏!在这里和个小裁缝暧昧谈讲的,竟是凤翔的侍妾!

  他好像是吃了凤翔多年的哑巴亏,终于一朝报复回来,兴奋得站不住,忙抬腿赶出去。

第10章 观瑞雪(O十)

  雨丝细柔缠绵,池镜戴着貂皮帽走在街上,永泉给打着黄绸伞,另有三四个小厮在后头架车跟着

  。

  市井嘈杂,永泉眺目望去,见前头那姑娘穿得单薄,又没有伞,池镜似乎也没有要上去搭讪的意思,心里着实摸不着头脑,因劝道:“三爷,上车吧,车上暖和。”

  池镜饶有趣味地噙着笑,朝前头轻递下巴,“你可认得那是谁?”

  “不大认得,瞧着倒有些眼熟。”

  “那是凤翔的一房小妾。”

  永泉恍然想起是见过几回,“上回跟着二奶奶到过咱们家的那位姑娘,那日还是三爷送她回的凤家。怎么今日这样阴冷的天在外头闲逛?”

  “有意思的是,她才刚到史家来找一位年轻的裁缝师傅,两个人嘀嘀咕咕在史家角门外头说了好一阵话。”池镜笑道:“她原是打着伞来的,走的时候,把伞给了那年轻后生。”

  永泉听他说得暧昧,近前一步来,“可别是背着凤大爷在外头偷人?可惜凤大爷那么好个人,无非是如今家道中落不如从前了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妇人又勾上个裁缝做什么?”

  池镜瞟他一眼,心下说不出的一股复杂情绪,既有些幸灾乐祸,又替凤翔感到点哀愁。凤翔不论是家世才学,品行相貌,在他们年轻一辈的男人里都是极出挑的。偏得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侍妾。

  可要不是有这么个污点,凤翔的完美简直能刺伤人的眼睛。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然笑着。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