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两难55（1 / 2）

在漠城休整过几日，李清幽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打算亲自将踏雨送还给江晚山。</p>

江晚山走前与洛水提了一嘴，洛水顺着他说的找到了那家客栈，拦了个伙计向他打听一通，只道那位江公子现下并不在客栈中。</p>

“这位客官，敢问您可是姓李么？”客栈掌柜行至李清幽面前，拱手问道。</p>

李清幽相与拱手道：“不错，我的确姓李，掌柜的您认得我？”</p>

掌柜又问：“二位客官可是来找江公子的？”</p>

“正是，我有他的东西要交还与他，不想他刚巧不在此处，”李清幽两三句话向客栈掌柜说明来意，“掌柜的知道他去哪儿了么？”</p>

“这我倒不知，我只知道江公子一个时辰前刚走，临出门前嘱咐道，若是有一位姓李的李少侠来寻，便让李少侠把东西放在他屋内，他会回来取的。”掌柜说罢，指了江晚山房间所在与李清幽、洛水二人。</p>

“多谢。”李清幽道过谢，三步并作两步上到江晚山屋内，解下腰间挂的踏雨，置在他床边。</p>

江晚山房内与普通的客房并无二致，连床边褥子都被理得平整，桌上置着樽未饮尽的美酒，旁边一方砚台压着张纸，纸上残留着江晚山的字迹，堪堪干敛，墨香尚未散去。</p>

“醒赊寒秋三分月，醉揽银汉半川星”</p>

这诗原是江晚山与某位老友行酒令，限以眉眼为题，二人各出几阙，互有胜负，对饮至于微醺，而后该轮到江晚山作，其一时语塞，忽见座前老友醉眼朦胧，甚为柔美，于是有感而发，一气呵成，后经由友人之口广为流传，不过因江晚山善饮且容貌俊美，此句所述主人公便被讹为江晚山，实则为误传。</p>

“这诗有什么特别的么？”李清幽伸手在洛水眼前晃了晃。</p>

“你知不知道，这句诗原不是写江晚山，是江晚山写给他一位极要好的朋友的。”洛水指腹拂过纸面，像是透过这纸上墨渍，重现那时的光景。</p>

“这你也知道？”</p>

“是他告诉我的。”洛水道。</p>

李清幽望向洛水，她眼底似乎有一丝细微的情绪瞬时流泻出来。</p>

李清幽读不懂她眼底的情绪，不过也并没有打搅她，他坐在床沿上，一手支在桌边，安静地看着那幅字。</p>

“你传功给江晚山的那天，你昏倒之后，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洛水娓娓道来。</p>

——</p>

他是一个剑客，从他师父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起，手中剑就是他的全部。</p>

一柄碧青色的剑，剑身丝丝雨线般的纹路；一个穿石青色衣衫的男人，从来只依自己的喜好做事，天纵奇才，恣肆狂放，举世无双。</p>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自由下去。</p>

不料却见了她。</p>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雪夜，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门，自顾自地道：“好一场急雪！”</p>

事实上，还要更往前些。</p>

那日，他途经县衙门口，见一群人扎堆往里张望，便捉了个人问道：“什么事？”</p>

“听说是一个瞎眼女人杀了捕快，县老爷不信凭她一个人杀得了捕快，非说她有同党是响马，要她招供，现正在用刑呢。”那人回答道。</p>

他心中明白，不过又是一桩冤案而已。</p>

他见得太多这样的事——官贼勾结，贼劫行商贩夫、官府予以保护，事后分成，这等事做得多了，底下的百姓怨声载道，便将罪名随意安到一个人头上，将人拉出来杀了，问题也就解决了。</p>

这世道，几时才算完？</p>

人群散去，那触目惊心的刑罚已经结束，人们作鸟兽散，麻木不仁。</p>

他先是向本地的人打听清了周遭拢共有几个山头、几个匪首，然后把他们杀了个精光。他拎着那几个匪首的人头，一路杀入衙门，将碧青色的剑抵在那县官的咽喉上，给县官看那几颗新鲜的头颅。</p>

那被冤屈的女子被放了出来。</p>

只是没想到，他踏入那家连灯都不亮的破旧客栈门时，竟会见得那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裹在那一袭如火般的凤冠霞帔里。</p>

竟是那样明艳动人，又支离破碎。</p>

那夜，就着冰冷的井酒，他不厌其烦地为她说起那些江湖上的传奇、那些远处的风景，由天及地、由风及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此后，他假借说书人的身份，断续为她和她的风醉楼捎去新的故事。</p>

一次，已至深夜，二人行酒令，酒饮过半，他痴痴地望着她，吟出那一句“醒赊寒秋三分月，醉揽银汉半川星”的极美的诗。</p>

她的眼眸晦暗，可在他看来，有万千神光。</p>

——</p>

“你说，我是不是该放弃复仇，回到九华去，和穆霄平平淡淡地厮守一生？”洛水忽然问道。</p>

李清幽摇摇头。</p>

“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么？”洛水问。</p>

“是不知道。”李清幽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答案？你的事情，该由你自己决定才对吧。”</p>

洛水也随他笑了一笑，径直出了房门。</p>

离开客栈时，那掌柜忽然抱着一条长布包追上来，将其交给李清幽。</p>

“这是什么？”李清幽问。</p>

“是江公子嘱咐我交给你的东西。”掌柜说罢，转身回去了。</p>

看这形状，像把武器。</p>

像是一柄剑。</p>

李清幽抖开布包，只见一柄熟悉的剑映入眼帘：紫乌的剑鞘、剑柄漆黑，掣出剑来，但闻铮铮龙吟、见寒光粼粼——弋鳐！除去失而复得的弋鳐，布包内还有一张字条、一个沉甸甸的缎袋，绣有异兽纹饰，不知装的什么。</p>

那字条李清幽展开视之，但见上书八字：“阴寒已祓，奇剑新铸。”李清幽看完恍然大悟，原是江晚山替自己修复了弋鳐，并且将那些阴气极重的材料尽数替换了，使其不再如之前一般阴寒，而成了一柄正常的剑。</p>

多谢了。李清幽在心中默念道。</p>

——</p>

漠城，落花楼。</p>

夜幕降临，骤冷，雪花纷纷扬扬飘落，铺设一地白毡。</p>

城中俱静，惟有这落花楼中，暖灯熳熳，歌舞婆娑，美人娇笑不绝于耳。</p>

忽而人群中似有劲风掠过，望去得见一白衫公子拖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那姑娘酒意浓郁、撒泼打滚，公子面无波澜。</p> 白衣胜雪的公子与姑娘、彻夜通明的花楼与彻夜落着的细雪，不发生些什么，都似辜负这良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