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幸福泡沫（2 / 2）
横竖也想不通，困倦感却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她，于是她直接摆烂睡着了。她没注意到的是，随着她睡意渐沉，原来前进着还有些颠簸的马车彻底平稳了下去，那双假寐的眼也缓缓撑开，翡翠色的眼因为释放着力量而显得耀眼夺目。
没人看清了青年望着熟睡少女可爱面容时候的眼神。
时间长河里，无数往昔的画面被切割碎裂，马车碾过路面上枯叶，泛起沉重的沙沙声。空气里似乎还裹挟着落叶腐烂的味道，顺着时间的长轴，腐朽的气息渗透进了这一段岁月里，呼吸就和涌动的潮水一般，会将这些气息一点不落地全部吞入肺里。
那么他呢，会不会和那腐烂的树叶一样，失去自己的生机，渐渐消失。
望向少女的目光，是忧郁，也更是迷茫。
藏进了万年的岁月，生机渐渐淡化，却安详地看着自己的少女，看她肆意生长着，肆意结出自己甜蜜饱满的果实。
真好啊。
可惜时间停不住。
这一觉睡了很久。
馥郁森林的香气总是让人得以安眠。
黑沉沉的一片天地，总是会想起还在血界的岁月。
但是回想起了什么呢？
在梦境的最后，一切崩坏之时，那些记忆又迅速模糊了自己的本貌，小石子被扔入深渊之中，连一点回音都不曾留下，留下了的，只有无尽的空洞感残忍地充斥四肢百骸，将空芒的内心吞噬得什么也留不住。
很大口地喘着气。
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和心跳重叠。
让人分不清疼痛的来源是在额头还是心脏。
“醒的刚刚好。”
低沉得可以酿出蜜来的温柔嗓音，拯救了自己。短短的字句还暗含着他的笑意，但是听见他的声音，就让人忘却了一切的疼痛。
四周很黑，没什么光亮可以将周围的景象在视网膜上凝聚成画像。
身处的布置不再是那辆马车。
这里像是个洞。
远处似乎有层层叠叠的，水花撞击着什么的声音。
“这是哪里？”
黑暗总是会放大刚刚残留的空洞感，些微的烦躁感蔓延开去。她尝试伸手去摸索伊里亚德的位置，但他像是刻意避开自己的手，这也让那点烦躁开始膨胀。
“你在做什么？”
“嘘。安静点。”
莉莉安还是听话地不再摸索，但是那点烦躁感和积蓄的雨云一般不断扩张，在即将爆发的当口，终于再听到了他的声音。
“抬头。”
然后就是此生再也难忘的记忆。
无数绚烂的星光在黑沉的天际亮起，它们快速地在天空这张幕布下移动着，拖起长长的轨迹。星星们争先恐后地从天边坠落不知名的远方，但是仍有新的星星源源不断地在星空下划出自己的弧线，是从未见过的景象，是时间的长河再如何割裂也切割不掉的景色，是他和她第一次的流星雨。
或许，睁大眼睛注视着这漂亮的景色，可以让它更长久地逗留在眼眶之中呢。
想将此刻定格，牢牢锁在记忆之中。
她望着那星空，而他望向她。
鬼使神差的，他轻声提醒。
“在流星雨下许的愿望，可以成真哦。”
她笑出声，半开玩笑地说着。
“向谁许愿呢，我可不信你的神明的呀。”
“相信我，许吧。”
肯定是我来实现你的愿望，你不用相信神明，信任我就好了。
我会张开我的羽翼，让你获得一切你想获得的，保护你一切你想保护的。
“好吧。”
趁这场盛大的星落还未停熄，她虔诚地双手交错，许下了一个小小心愿。
那细小的心愿，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星子，也让伊里亚德听清楚了她的愿望。
“希望伊里亚德先生平安顺遂，身体康复。”
不为任何人，只为他。
是她的私心。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日益严重的伤势。
心底那片沉静的海，翻起巨浪。
幸好身在黑暗之中，让她看不清伊里亚德那双苦涩的眼。
对不起啊小姑娘，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
“莉莉安，睁开眼睛。”
因为许愿牢牢闭上的双眼，随着他的这句话落慢慢睁开。
洞窟中的黑暗，被无数张开的贝壳中的珍珠，发出亮光取代。
比天上的星光更加夺目的，是无数闪着不同色泽的偌大珍珠的光彩。
伊里亚德将一整片天地的星光，悉数送给了莉莉安。
一时间，仿若置身梦中。
他踩碎了一地星河，在精心搭起的舞台中央半跪下来。
捧起莉莉安的小手，将手中的物什在她线条漂亮的手腕上系紧。
冰凉的金属感，还有些绒绒的瘙痒感。
就着珍珠的光亮，她看清了手腕上链子的样式。
金色的羽毛状的链身，羽饰的根部，有妖艳的血红色，和心头血一般。链身三分之一的部分是藤蔓状织起的连接羽毛与根部的金饰。除了整体的手链形状，还有几颗小巧的祖母绿宝石缀在上面。整体看着华贵非常。
一滴泪从僵住的脸颊上落下，滴落在手链上。
“好看吗？”
他浅浅的笑，眸里有万千风华。
“这太贵重了。”
他将食指印在了她颤动的唇上，不让莉莉安说出拒绝的话。
“你值得的。”
然后他低下头，万分珍重地一点一点擦去莉莉安眸前凝起的朦胧。
太近了，能闻见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他清浅的呼吸和羽毛一样扫在了自己鼓起的脸颊上，热热的，是让人安心的生命气息。
所以他也没说，那手链上的羽毛，是来自于离他心脏最近的一个羽毛，而根部妖艳的红，正是他的心头血。
手链戴在她的手腕处，也是连着她心脏的位置。
这样子看，怎么不算是某种方面上的心连接上了心呢，他们之间也终于有了连接。
这也是他的私心。
最终流星雨还是结束了。天色也褪去了最浓重的黑暗，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为了深蓝色，云层之间渐渐漏出了金色的光。
即将黎明了。
这也意味着，这段短暂的“私奔。”即将步入尾声。
莉莉安没想到的是，这个洞居然是在海边。
她不曾见过的波澜壮阔。
无边的海水伴随着海风在漏下的金光里波光粼粼，远处的海水被牵引着拥簇出巨大的海浪，一波一波击打着海边的礁石翻起白色的浪花。礁石被击打出的痕迹记录着千年无数个日月，咸湿的味道就那么席卷进了胸腔里。初冬冷却下去的温度没有影响到仍旧温暖的海边，她深吸一口气，海风暖融融地流遍了身体每一寸太阳照射不到的缝隙。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海洋，真漂亮啊。”
伊里亚德就站在她不远处，双手闲散地插在长袍的口袋里，整个人散漫而又闲适。已经褪去了人前矜贵有礼的样子，此时的他，是最为放松的。
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我可不是仅仅想让你看海洋的。”
懒懒地带着笑意的语气。
虽然说习惯了他时不时带着些调情语调的声音，但还是会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泛起绵延的，隐秘的痒。
所以，在视线停滞的最远端，是海平线。
那里，太阳终于重获新生，它慢慢地从海平线升起，携带着万千霞光，红彤彤的一片连接起最遥远的天际，而离莉莉安最近地天空仍旧是深蓝色。
伴随着朝阳升起，熟悉的白光涌入了自己的身体。让她得以不再惧怕太阳的光亮，就那样和他肩并肩，等待着朝阳完全升起的样子。
是在迄今为止的血族生活里，都不曾见过的，一天里最开始的太阳。
或许在被朝阳的光亮照射到自己的一瞬间，莉莉安仿若重获新生。
也或许是在这一刻，名叫伊里亚德的男子终于在莉莉安贫瘠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划。也在此后的人生里，再如何被冲刷，也忘却不了的这一段记忆。
记忆的最后，是伊里亚德骤然放大的脸，他微微闭上的翡翠色的眸，和落在额间的温热触感。
吻的感觉。
“快点长大吧，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