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服控马,插装雉尾,作昭君出塞状216(2 / 2)

柳如是起先是为丈夫能被提拔重用而欣喜万分,但当她得知钱谦益的宰相是以东林党人的头颅换来的时候,她剩下的只是惭愧和盛怒。于是,在她进入南京城时,当着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和街上的百姓,竟演了一曲“戎服控马,插装雉尾,作昭君出塞状”。

众人不解其意,一时南京城内议论四起,认为穿胡服乃亡国之兆。而她这番打扮的弦外之音,则是以历史上王昭君的出塞远嫁匈奴为比,表明自己不惜以身事满来换取大明江山,借此耻笑南明政权中无抗清之人。实际上,最当接受耻笑者,就应是她的丈夫钱谦益。

不久,清将多铎率军攻占南京,南明王朝土崩瓦解,福王出逃被擒,大学士王铎和礼部尚书钱谦益率领百官出城跪拜。

钱谦益供职南明朝廷后的第一件大事,竟是率队代表南明政府跪倒在清军的铁蹄之下。多铎入城后,降臣们争抢着进献珍藏古玩,以示对大清的臣服,钱谦益更不愿落他人之后,奉献金银宝器并古玩百余件。

这年秋天,白骨抛散,清军战旗猎猎,在刀光剑影中,众降臣默然而行,极似出殡。降臣多会携妻妾随行,唯有柳如是坚决不去。她不畏惧杀身之祸,只身穿着大红衣衫站在路边为丈夫送行,这在当时杀气腾腾的清军面前,不啻举起了反清复明的大旗,因为大明王朝的“朱”字即红色之意,此举足令在场的降臣目瞪口呆,惶然失色。柳如是本是想当场羞辱降臣,激怒清军,然后再慷慨殉节,孰料,初入中国的满族兵将并不明白其中寓意,使她幸免于难。

面对柳如是的这一壮举,南明文武降臣个个惭愧不已。钱谦益更是无地自容。钱谦益走后,柳如是心胆俱碎,愤不欲生,既憎恶伪君子的道德名节,更鄙视丈夫的寡廉鲜耻。当时钱谦益已在北京授职礼部侍郎,不久调明史馆任副主编,但供职两个来月后,实在是再也无意做官了,于是利用史馆之职搜集了许多图书资料,遂告病匆匆南归。从此,他在绛云楼废寝忘食,一心修史。顺治七年十月初二夜里,钱谦益的幼女(柳如是所生)和奶妈在楼上嬉戏,不小心将烛芯落入纸堆中,顿时引发了一场大火。等到柳夫妇在楼下惊醒并急唤人扑救时,烈火早已冲天而起……,及至天明,绛云楼和半野堂早已烧成灰烬,这座江南最富有的个人藏书楼连同万卷珍贵图书从此灰飞烟灭,成为了空洞的历史。钱谦益与柳如是对此心疼不已,修史之志遂成遗憾,幸存的一些珍本也大多典当换钱,以维持生计。

此时,迟暮之年的钱谦益早如平阳之虎,无权无势,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

在他去世之前,已是债台高筑,债家三天两头地登门逼债。

康熙三年五月二十四日,钱谦益在贫病交加中死于家中,终年八十五岁,在那个年代也是算得上高寿的,而柳如是还没到五十岁。钱谦益在沉弥之际,乡间恶霸钱朝鼎等人多次来到钱家索逼钱物。钱谦益的尸骨未寒,钱朝鼎等人气焰更高,当着柳如是的面,捆绑其家人,将灵堂变成了刑堂,棍杖敲打,追逼旧债,而且唆使钱家旧日友人骗去官银官契。陈夫人等一班内眷失爱多年,早已对柳如是恨之入骨,每日堵门叫骂,几欲操刀杀人。在风刀霜剑之下,柳如是强忍怒火,从容收敛丈夫尸体,安排好后事,准备以死相拼。

六月二十八日,钱朝鼎率一群恶奴再次登门逼债,柳如是喝退恶奴,只身进入内室,咬破手指,立下一份带血遗嘱,然后解下腰上的孝带投缳自缢,其情景惨不忍睹。

一代风流,香消玉殒,这一天距钱谦益之死仅相差两月。钱谦益和柳如是分葬于故宅的拂水崖下,两墓相距不远。许多年后,柳墓还时常有人洒扫祭拜,而钱墓则成荒冢废祀,杂草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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