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服灵药君王知命,探王帐将军点兵(1 / 2)

秦弃连水都没用,就着心尖上、喉咙里的那点酸,直接吞了。

然后无能为力地等待天意地降临。但是他反悔了,秦弃从此刻开始抵死不认自己是在逞强,他把这,当成是命。

于是,水和火、风和电一时都进入他的身体。

但他没能像雷震子一样长出翅膀,飞回咸阳。

他也没有变得青面獠牙,从他的脸上仍能看出他母亲不甘的青春。

秦弃咬牙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中蔓生出枝藤,再从枝藤上长出钻木的蠕虫、结出潮湿的青苔和真菌,他能感受到肿胀的骨头断裂处更加肿胀,结实的骨头又寸寸断裂。他在这无边无尽的疼痛和刺痒中疯了,附身了远古的魔王,他连自己都敢杀。

秦弃的后背溽湿了一大片床榻,在体力不支中渐渐睡去。敢拿自己命去赌的人不一定是英雄,从历史的巨大篇幅来看,大概率是莽夫,但是英雄往往都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景越连夜派人把鹤心送回咸阳,早在他知道南巢军入咸阳之后就派人看护着秦月,万一他们死了,悬宫也不一定安全,就自作主张把鹤心送去公主那里,交代了鹤心的身份,请公主代为小心照看。

处理完这些,夜已过半,景越偷偷进帐看过秦弃,以为等他冷静下来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夜风吹的大营之中值守的火把阵阵抖动,暗中换岗的悬宫护卫不敢放松精神,景越从风中听见了他们认出自己后刀剑入鞘的声音,便向着那凌厉的夜里道了声辛苦。

夜色深邃,像所有人生死未卜的前途。

景越悄悄走进帐中,空旷的王帐、将尽的灯火,秦弃躺在床上,眉头紧紧锁住,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打湿了鬓角,他病的这样重,疼的这样辛苦吗?白天不是还好好的,还有精力发火和胡思乱想。

然而秦弃并没有在景越的靠近中醒来,景越忽然提心吊胆起来,“要是进来的是别人该怎么办呢?”景越也不外道,就这样掀起自己的衣袍,找了一处柔软而干净的地方轻轻吸去他头上的汗珠。

这样柔软的动作却逼得景越发了狠,换做是他,也必定想要亲自回去手刃敌人,像果决地打完那一场仗一样果决地处斩所有的叛徒。不就是病痛吗,不就是危险吗,左右不过就是这一条命,老天要是有本事他就拿走,要是没有本事就不要耽误他们的大事。回去,杀回去,用他的剑和躯体护送秦弃回到那至尊的高处。

等到第二天早上,金色的朝阳叫醒了南巢,二十万大军黑衣黑甲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醒来,这支凯旋的劲旅在曙色灿烂中和君王一起等待凤出巢穴,南巢其名果真不假。

景越一夜未眠,召集各路将军将回咸阳可能发生的情况商量了个遍,黎明之前,通知玉门、中卫、陇州、咸阳内应的信鹰、骑兵就陆续从南巢大营出发了。

经过昨夜,景越再没有之前那样束手束脚,人一旦无所顾忌以后往往能的得到意想不到的勇气,更何况他们占了正义的绝大部分。剩下的那一点,也许是个人的不容易。

景越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喝着热热的稀粥,还跟同坐的卫兵分了半个饼子,吃得他神清气爽,不愁有仗打不赢。

景越看着各路将军整备点兵,自己去马房给秦弃随军的另一匹战马,乌青,套上了非马的鞍鞯。这匹马也是一样的健壮高大,黑色的皮毛油亮油亮的,长长的鬃毛分下来,比非马乖巧多了。可是非马那调皮的样子始终挥之不去,每一个爱马之人在看到非马之时都会忍不住心生赞美,过目不忘。

那天秦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降服了它,抓着它的鬃毛不撒手,非马上下跳跃前腿高高地立起,可是秦弃的背也是立直的,一人一马在逆光的剪影中已然拥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度,可能是感受到了他背上的是一等一的少年英雄,是这世上最有资格降服他的人,这才停止了反抗,从那以后格外听秦弃的话。

转眼景越又想到非马气息奄奄地倒在自己面前,像是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小白近来也应该是在思念久未归厩的朋友吧,因而时常望着营地的方向,期待着一个归来的身影和一声威风的嘶鸣。

景越亲自备好了马,鼓励地拍了拍乌青的头颅,乌青的长睫毛闪了闪,它跟非马又是什么关系呢?非马曾经告诉过它王的坐驾的职责吗?

景越把乌青牵到王帐之外,一直叫人温着一碗清粥,一碟小菜,还有鹤心昨晚匆匆离开吩咐的两个鸡蛋。刚到王帐,景越看见秦弃站在营帐之外,振臂扩胸吞吐着英雄的气度,右手和左腿看不见一点受伤未愈的痕迹,他吃惊地叫出来:“陛下。”

秦弃早就看他牵马往这边过来,故意做给他看的。秦弃也感觉很是奇怪,他并没有感觉左腿和右手完全愈合了,而是除了知道它们还长着就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肌肉仍旧肿胀,但是他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和不适。行走、用力、拔剑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念力和肌肉的记忆,他顾不上思前想后地慌张,也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景越。

秦弃三口两口吞了一碗粥,把两个鸡蛋装进怀里,在那里温暖他的全身。忘了昨天的争执,他下令全军:“回咸阳。”

南巢高高的望台之下,景越骑马站在秦弃的后方,秦弃面向全军,每百行之间就有一个传令复诵的士兵,将陛下的指令吩咐全军。“你们是益国的英雄,你们刚刚为国家、为父母兄弟、为妻儿、为自己立下战功,现在你们要随王回咸阳,衣锦还乡,英雄归家,咸阳王城,论功行赏,出发。”王的激励像月朔下的潮汐,浩浩荡荡地淹没了整个南巢,也许之后还有一仗,捍卫荣誉的一战。

二十万人从南巢向咸阳进发,整肃的脚步声下大地尘埃飞扬,漫天沙尘让开的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师。

古道陷落,山河下沉,他们是不可阻挡的。

景越一路落在秦弃的身后,他为秦弃身上的变化感到匪夷所思,一直默默注视着秦弃。昨晚他不放心秦弃逞能,在送走鹤心姑娘的时候,特意问她留了止疼的麻药,放在他马鞍的内侧。而秦弃觉得既然老师给了自己救命的药,景越上战场比自己危险,肯定也得了,就没多说。

留着这些误会,等到以后有了空闲让他们自己慢慢地去回忆、去解释吧。

秦弃和景越一路上仍旧谈天说地,从山地战的阵法到平原战的攻守,从粮草的征派到兵役的招募,从巴蜀的稻田到祁国的川泽,言语之间谁也不把咸阳城的阴郁放在心上,但谁也不把回咸阳当成一条坦途,这并没有完全放下来的心让这二十万大军仍旧保持警惕,高度警醒着不放松。

兵行不过数日便到了咸阳城外,咸阳东的辅城空空荡荡,留着三十里的平地铺开一张大网,被召进咸阳的南巢军也不在南大营,江洲只说是鬼方异动,急召南巢军进咸阳往北去,不知道人马被他藏在哪了。

南大营主要是景越的驻兵,或者说南大营是景越的家,看样子,江洲是要对景越动手了。

秦弃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带人马南下,就是料定了入夏游牧的鬼方定然从西北往东南走,祁国虽说日益无能,但是家底儿还是够他们打一打的。

冬天那一仗鬼方敢那么拼了命的跟景越打,多半是得了祁国的什么保证了,结果鬼方重创,大王子才让景越杀了,二王子又让景越抓了来,这会儿想必是要打回去跟祁国算算账,顺便得点好处来讨好益国换人了。

鬼方正和祁国咬的死紧,何况中间还有明月关的景平守着。江洲连景趋到了中卫从咸阳西北包围了他都不知道,不是江洲太过自大,就是景越这件事办太的漂亮。

江洲知道秦弃被景越找回去的事已经是他们到达南巢之时了,江洲暗中培植的势力能够大摇大摆地编入王师,却不能偷偷摸摸地在悬宫眼睛下隐遁。悬宫找到了大部分他们的人,使得江洲很难再收到新的消息。秦弃身上带着山野的剧毒,他保证这些养尊处优、专制跌打损伤的军医不敢乱解,虽说要不了秦弃的命,但多少会让他受些折磨。出征时景越亲自点兵他干涉不了,但是换走几个大夫还是不在话下。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