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姐姐韩冬梅(1 / 1)

韩梅香紧张地凝视着被病痛折磨得辗转反侧姐姐冬梅,不知所措。

姐姐冬梅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痛苦几乎改变了她的面容。她那漾着天真神志的大眼睛,依然闪烁着自信的光泽,那两片嫣红温柔的嘴唇,因尿闭引起的剧痛,在翕动着单薄孱弱的身子,发冷似的一抽一抖地颤栗着。

韩梅香默然地垂下眼帘,犯罪般瞅着佩戴在自己胸前那枚闪闪发光的“东莞理工大学”校徽,听着姐姐冬梅沉闷的咳嗽,韩梅香更加内疚,他狠狠地撕扯自己那件鲜亮的灰褐色华达毛呢上衣,痛苦啃噬着他的心。

韩梅香考上理工大学后,却不敢告诉父亲和姐姐,几百块钱的学费,对于这个底子薄的家来说,该是一项多么大的负担啊!沮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晚上,韩梅香用被子蒙着头,伤心地哭了。

患病的姐姐冬梅知道了,毅然决然的中断治疗,东拼西凑帮弟弟韩冰凑足够学费,并用她的《故园竹恋》系列文章稿费,给弟弟韩梅香买回一套顶呱呱的西服,父亲笑了,隔壁邻居大拇指竖起来了,韩梅香却头撞门框哭了。

“药煎好了吗?”姐姐冬梅的询问,把韩梅香从往事的追忆中唤醒。他怯怯的小声说:“冷了,我再热一热,你等会儿再喝吧。”

火苗舔着锅底。韩梅香机械的拨弄着煤块。韩梅香感觉手里这把火钳好沉重。他站起身,焦躁地去拿搁在病床头茶几上的香烟抽时,眼前突然一亮,一本多么新的书!精装书皮上赫然烫印着《应山风云录》—韩冬梅著。这是姐姐最近出版的作品。韩梅香欢喜的摩紧了一会儿,他摇摇头,眸子黯淡下去,嘴角蓦然的抽搐一下,笑容悠然消失。

姐姐冬梅很能干,贫穷的生活虽然让她只上了一年初中,但她不沮丧、怨叹。她不仅自修了高中全部课程,还报名参加吉林省文化艺术函授讲习所(小说速成班),更坚持业余写作。艰苦的劳作,换来丰硕成果。她以惊人的毅力攻克难关,突破创作瓶颈期,搜集整理出900多篇应山民间故事,再通过艺术加工,写出几十篇带有神话色彩的传奇小说。谁知,病魔偷偷潜入了她那瘦削长期缺乏营养的躯体……从此姐姐冬梅的厄运开始了,停止了医治的病毒,恶性感染。一夜之间,姐姐冬梅浑身突然浮肿,鼻孔流血,瘫痪在床,而且经常尿闭尿急尿血。送去县医院诊断、抢救,医生金丝宽边眼镜:“可惜了,尿毒证晚期+鼻癌……”

“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一部长篇小说《义匪冯雀子》没有完成…”姐姐冬梅感觉到当头一闷棒,木然地瞪着天花板,从来不哭的她,此刻成了泪人儿!

韩梅香当时贴着姐姐冬梅的耳朵哭说:“都怪我啊……都怪我不该上大学,姐姐呀,都是我害了你没钱继续治疗…”

“你不要哭,掉眼泪显得多没骨气!”姐姐冬梅的脸儿好冷手好冰凉。

韩梅香猛然噎住了哭泣,他用手抓起姐姐冬梅的衣角使劲擦拭不干的泪水。他知道,姐姐冬梅很要强,从来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哭。

“大家—伙—都过来……我……我给你讲讲我们应山义匪冯雀子抗日杀敌故事……”尿闭的剧痛,使得姐姐冬梅那张红里透黑的娇好脸蛋儿涨得通红。十根手指下意识捏成拳头。

“大汉奸狗翻译陈二毛,注意到了横山桥次郎额头上的伤口,慢慢地向四周环视了一眼后,声嘶力竭地质问着落单的铁血锄奸队队员陈玉林:“说,冯雀子,除了经常去城南姘头吴寡妇家外还有哪些落脚歇息藏身之所?……”

“去你妈的狗汉奸,像你陈二毛这个卖国求荣的货,死了也进不了我们陈氏宗祠墓园……”陈玉林抖动双肩,踢着大腿,不畏惧对方人多,从怀里一掏,一粒黑色药丸扔进自己嘴里。“老子宁可喂日本人的狼狗,决不出卖雀子大队长……老子二十年后,又是

一条好汉……有损招儿,尽管使出来……”

“陈二毛气急败坏,从横山桥次郎哪里要来一把三尺多长的银柄指挥刀,用刀背恼怒的拍打着陈玉林的腰,冷不防被陈玉林一脚把陈二毛蹬倒在地……陈玉林抱定杀身成仁的决死之心……”姐姐冬梅绘声绘色地讲着,同时用手比划比划,她自顾地笑了。查房的护士长笑了,打针的护士笑了,病友们笑了,韩冰笑了。但是,微笑的人们都不约而同掉头转过身去,手下意识地伸向自己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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