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50(1 / 1)

秦瑺和王怀礼吃完午饭从开封府的食堂出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二人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在府里散起步来,王怀礼精神焕发,时不时还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秦瑺看在眼里,禁不住挪喻道:“一日未见,博英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王怀礼的脸立刻红了,关于封宜奴,他已经有了主意,可此事不可提前泄露,哪怕是他最信任的秦瑺,所以急忙解释:“哪有,不过是被这难得的好天气感染罢了。”秦瑺不想放过他,正要逼问时,却被远处传来的争吵声打断了,二人循声过去,原来拐角处有二个人在为什么事争论,秦瑺和王怀礼听了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因为观点不同,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所以脸红脖子粗的声音越来越大,王怀礼走过去笑道:“我听你们说马,谁的马?我给你们断断。”二人一看急忙施礼,其中一人道:“是捡来的马。”“捡来的马?还有这种好事!我听听。”“那您给断断谁说的对。”“你说。”“是这么个缘故,刚刚南城马家巷的坊正牵了一匹马到咱们开封府报案,说是捡了一匹无主的马,不敢擅留,交给咱们府处置,下官同他正好路过,一看那马就不是普通的马,通体黑亮、健壮,我想我们潜火兵最需要好马,有个火情也能及时扑救不是,可他说他们军巡判官抓捕人犯才最需要好马,我说火情不等人,越快扑救损失越小,那人犯早抓晚抓能改变什么,他不服,所以才争论起来,您老给断断,下官说的在理不。”王怀礼和秦瑺对视后笑道:“一个人点燃了房子,然后拿把刀杀了一个人后逃跑了,你们正好在附近看到了,你们会怎么做?”潜火兵:“当然去救火。”军巡判官:“当然去抓凶手。”王怀礼笑着看着他们没说话,二人同时问:“王推官为何发笑?我们说错了?”“我不判断你们对错,职责不同,立场便不同,所以选择自然偏向自己。”二人互相看看也笑了。“其实我们争论也没用,那马也归不到我们手里,只可惜那么好的马了。”王怀礼看着秦瑺笑道:“能是什么好马,好马还能走失了?”潜火兵说:“王推官别不信,那可是匹正宗的伊犁马。”秦瑺听到伊犁马就敏感,“伊犁马?军马怎么会跑到南城市坊中呢?看看去。”二人跟着来到开封府的马厩,那匹通体乌黑的伊犁马一下就吸引了王怀礼的目光,他急步上前,前后左右仔细地欣赏起来,秦瑺也打量着:“奇怪,这么好的军马怎会被遗弃在城里呢?”说完看向王怀礼,王怀礼眼露惊讶,看着那匹马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怎么,有发现?”王怀礼:“既然是军马,又出现在南城,是否要查一查?”“要查,当然要查。”王怀礼转头问:“坊正在哪?”“已经走了。”王怀礼看向秦瑺,秦瑺读出了王怀礼眼中的迫切和期待,“交给你了,你去查吧。”“跟我去找他。”王怀礼带着那个军巡判官急急忙忙走了,秦瑺看着王怀礼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下午本要提审那一干人犯的,他居然忘记了。

这匹伊犁马让王怀礼想起了去陈留县时遇到的那个骑马的校尉,同样的品种,同样的颜色,更巧的是四个马蹄上同样各有一个白点,这很难不让人往产生联系。

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个坊正,坊正又找来个流浪汉,又是流浪汉,王怀礼苦笑着盘问起来。

原来这个流浪汉白天无事便到处闲逛,有时帮人干些零活挣口饭吃,要不就厚着脸皮跟人讨要,到了晚上再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最近天渐渐凉了,晚上开始难捱了,正好闲逛时发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废的宅子,便在那里安顿下来,白天照例到处混吃混喝,晚上回宅子歇息。三天前,不知哪里来的一匹马在宅子后面的林子里嘶叫,开始流浪汉还没在意,可连着几日那匹马一直在那不是嘶叫就是甩着蹄子乱刨,看来这马没主呀!流浪汉走街串巷的,早听人议论,马可比猪呀、牛呀金贵,能换很大一笔钱的,于是动了心,便把马拉到院子里拴好,自己出去跟人交涉。可谁敢流浪汉交易呢,再说那马又来历不明,他只能去找坊正试探,希望坊正给出个证明,他特意绕过了甲头,怕被分了钱去。坊正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好马,严肃地告诉流浪汉这种马是不能私下交易的,得交到官府,到时也许能给你分赏钱,流浪汉同意了,这不,刚刚坊正就给了一串钱。

宅子位于内城的西南角的马家巷,虽然外面看着倒还完整,但是里面已经破败不堪了,坊正说宅子里出过灭门案,所以被本地人看成是凶宅,已经荒废很久了,其周围本就住户稀少,所以基本无人在此走动。林子不大,其实说是林子,其实就是宅子后面的空地上有几十棵树,树下杂草重生,那块被马刨过的空地上没有一颗杂草,因此十分显眼,王怀礼站在那仔细观察,土都是松动的,后一个坑的土覆盖了前一个坑,大大小小的一个挨着一个,附近的树干都粘着溅起的土,看来那匹马是用了很大的力道在刨。王怀礼和那个跟来的军巡判官拿着坊正借来的铁锹小心地在这片空地上试探地挖着,终于,地里有东西接二连三地露出来了。先是一具马鞍,上面刻着‘胡’字,边上是一圈铜饰莲花纹,十分亮眼,接着一对马镫,辔头,一条马鞭,最后是一具男尸,尸体旁还有一把短剑,王怀礼急忙看向尸体的脸部,已经腐烂了,尸体身着一般百姓的交领麻布长袍而不是军服,所以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个校尉了。王怀礼留下那个军巡判官看守,自己骑马回开封府报告,坊正去找仵作,流浪汉独自在那瑟瑟发抖。

仵作先到,工具摆好,苍术燃起,等王怀礼和秦瑺到了,验尸已经开始了。尸体脸部朝上躺在那,双腿弯曲在身体左侧。从尸体腐烂程度看,死亡时间应该至少在七八天之前,从衣裳的整齐程度看不出有打斗的迹象,尸体只有背部后心位置这一处致命伤口,看来死者是在不知情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以致一刀毙命的。尸体下面的泥土都是褐色的,那是血渗入土里的颜色,从褐色土壤的数量和范围看,此地即使不是行凶现场,也是在行凶现场附近,而且死者死后是被立刻掩埋的。仵作小心解下死者腰间的茄袋,褪去交领长袍,一张折叠的纸掉了下来,秦瑺接过来小心展开,“速从此人见我有要事协商”没有落款,打开茄袋,里面空空的。“这张纸同此人被害有关吗?如果有关,那么是什么人写的?是凶手吗?死者为何来此?是凶手拿着这张纸条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吗?”

背部寸许宽的伤口十分整齐,伤口直达前胸,看来凶手下刀精准利落,力求一击致命,凶器应该是锋利且窄的双面利刃。死者年纪约三十上下,黑瘦精壮,右手掌虎口处、食指靠近手掌第一节的左侧面、手掌里面、四指指肚的老茧十分明显,这是经常用力握东西磨出来的,左手掌几乎没什么茧子,看来此人不是从事体力劳作的,尸体旁的短剑表明此人也许是习武的,剑宽的与伤口宽度明显不同,这不是凶器,而是同压在尸体下面的刀鞘是配套的。现场没有发现另外的利刃,说明凶器被带出了现场。仵作把现场的物品交割清楚就开始收拾东西。秦瑺看着坑底的树叶和树枝陷入沉思。几个人跳入坑中去抬尸体,忽然一个军巡判官哎呦一声,寻声看去,原来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仔细一看,露出地面的竟是马鞍的一角,还有?于是几人接着挖,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又一套马具被挖出来,这付马鞍上有个嵌金的‘徐’。再也挖不出东西了,于是抬着尸体,带着物证,众人一起返回了开封府。

一个尸体,两套马鞍,“徐”和“胡”谁是死者?谁是凶手?按照惯例,只有先弄清死者的身份,才好调查死因及凶手。

两天后,赵雷从陈留县回来,根据客栈掌柜和伙计的回忆,那个入住的军爷上楼时,马具是伙计帮着提上去的,那个伙计十分清楚地记得,那马鞍周围也有一圈莲花纹铜饰。王怀礼肯定此人就是那个校尉。赵光义也十分重视该案,吩咐秦瑺尽快破案,于是查找尸源的告示首先被贴了出去,相关协查公文也被送到了各个军事机构。

办好这些,赵光义才有问秦瑺,“大相国寺的事办的如何?那老方丈没催吧。”“下官依照您的指示调查那四本孤本的去向,查出其中两本在您的府上,是礼部的裴豫裴郎中于几年前购买的,作为贺礼送到了您的府上,他已经讲明白了书的来历,大相国寺的智清方丈也认可。”“那是他在我府上任职的时候,另外两本书呢?智清不想继续找吗?”“他知道很难,所以求下官继续帮忙。”“能帮就帮吧。”“是。”

几日未见封宜奴,王怀礼十分失落。她暂住柔娘家里,自己没有被邀请,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实在不好登门。午后,秦瑺被召进宫,他独自一人在那整理卷宗。“府尹请您过去。”“是。”

赵光义虽然对王怀礼十分熟悉,可每次见面都对其潇洒磊落的风采欣赏不已,“博英过来坐,我这些日子被京城的防御绊住了脚,没顾上府里狱讼刑罚诸事,秦通判不在府中,你说说具体情况。”“前日秦通判带领下官等整理所有在查案件以及积压案件,为了提高效率,秦通判依照轻重缓急对各类案件进行了分类,需深入挖掘和延伸调查的案子,已安排相关人员跟进;案情清晰、证据完备只需进一步落实即可结案的也有专人负责。”赵光义微笑道:“你跟着秦通判也接手了一些难缠的案子,进展如何?”“说来惭愧,下官参与的案子虽然不多,但仍未完结的占多数,有的案子因证据不足故而不能对当事人有效羁押审讯而陷入僵局、有的案子虽然出现的线索很多,可杂乱无章毫无头绪,故而不知从何查起以至耽搁至今,下官自知能力不足,有负您的信任,但下官不会因此而裹足,定竭尽全力继续攻坚,争取早日完结。”王怀礼态度坦荡,陈诉言简意赅,对自己的失误既没有掩盖也没有推卸,赵光义十分满意,“少年负壮气,说的就是王推官这般崭露头脚之辈啊,我十分欣慰,将来的路还很长,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别走弯路、岔路,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你可明白。”王怀礼恭敬道:“下官得您认可何其荣幸,定会按照您的指示和要求全力以赴,以报您的知遇。”赵光义微笑着点点头,“你同令尊一样,都是忠正不阿之辈,他能得官家赏识是他的能力和忠心换来的,你还年轻,需要的是历练和机遇,你在我的府中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力和为人是公认的出色,秦通判对你的评价很高,所以你要多向秦通判学习,争取早日独当一面,在外面也不可放松对自己的约束,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不可被人轻易拿捏和左右。”王怀礼十分感动,“下官谨记您的教诲。”赵光义又道:“听闻你十分欣赏封宜奴,可有此事?”王怀礼怔住了,没想到府尹会同他谈论这种问题,竟一时语塞,“封宜奴人品歌技俱佳,也难怪你喜欢,这也是人之常情吗,我看你们倒是十分相像,都是磊落的性子。”“下官喜欢嘌唱,所以。”“可惜她不肯做妾,否则你们倒是十分般配。”王怀礼不明白府尹的意思,只能红着脸道:“封宜奴人品高洁,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佳人配才子,这是千古不变的美谈啊,你父亲不是冥顽不化之人,如果有阻碍,我帮你。”王怀礼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地站在那,赵光义笑笑,把一盒点心推到王怀礼面前,“前日令尊在公主府宴上夸他家重阳糕做得好,昨日进宫大娘娘赏了我几盒,你带回去请令尊尝尝,看看比他家的如何。”王怀礼忙躬身致谢,双手捧着盒子退出了议事厅。他猜不透府尹为何说这些,满腹狐疑又有些许的忐忑。

秦瑺被急召入宫,赵德昭:“秦通判查的如何?”“下官只查到裴豫的祖上有一个分支目前住在燕云十六州的幽州。”赵匡胤:“秦通判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陛下,下官打算双管齐下。”“怎么讲。”“下官想同时查查那位烧死的租客叫王錾的,看看他是什么来历,二者同时进行。”“很好,不过要快,北伐之事不可一误再误。”“下官明白。”秦瑺走后,赵匡胤立刻吩咐:“你让那边的人查查他们俩的底细,要快。”赵德昭:“是,这就回去安排。”赵匡胤沉吟片刻,“对秦通判吗,你要相信他的能力,可有些事情也不要提前泄露,毕竟他上边是你二叔,他是他的属下,有些事他也不好过分隐瞒。”“明白了。”

王怀礼刚到家门前便被柔娘家的门房拦下了,王怀礼一看是柔娘的邀请函,立刻放下点心盒子,来不及进去知会母亲,掉头直奔柔娘家而去。柔娘亲自出来把王怀礼迎进去,柔娘看着四下环顾、有些着急的王怀礼不由暗笑,“劳动王推官辛苦奔波,王推官请坐,你去帮妈妈吧。”芍药出去,柔娘近前施礼,口中请罪:“王推官请见谅,是奴家邀请您的,妹妹今日有应酬,只怕深夜方回。”“娘子有何急事?怎么柳兄没来?”“有些事奴家不敢冒然同妹妹讲,最近她身体不十分畅快,怕她经受不住大起大落,所以斗胆邀王推官单独见面,有不妥、失礼之处请王推官见谅,那日柳官人看着心事重重,所以暗自揣度不叨扰为宜。”王怀礼有些紧张:“同她有关?”柔娘点点头,便把那日在庵里发现的以及自己心中的疑虑和猜测详细地讲了一遍,“她们的容貌十分相像,容不得奴家不联想到一处。”王怀礼道:“我只知道她是韩妈妈收养的,如果那位居士真是她母亲,她便是被拐卖的。”“所以奴家冒昧请王推官来,就是商量着有何方法能确认居士的身份。”“娘子交给我吧,我去探查比较方便,确认之前还是请娘子继续瞒着她为好。”“奴家明白。”王怀礼没有丝毫犹豫就揽了下来,柔娘十分羡慕,这王推官对封宜奴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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