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杯中窥人(2 / 2)

然后又指着湖广说道:“目前看来,湖广巡按黄澍异动甚是扑朔迷离,这次作乱十有八九和其人有关。现在升了何腾蛟总督,那湖广巡抚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你们觉得应该让谁去出任?”

钱谦益应答:“不妨让何腾蛟自行举荐,眼下形势尚不分明,如左良玉并无牵连,臣恐寒了有功将士之心。”

朱松点了头,于是自己提笔写下瞿式耜、陈子壮两个名字,这时候才温声请朱华堞回避。

于是三人坐定,过了小片刻,朱松严肃问道:“两位爱卿,你们觉得这件事和楚王有关系吗?”

马士英此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钱谦益倒是正色道:“天家之事,臣等本不应置喙。但是皇上如今之事,只要楚王未曾加入叛军之中,便不应该起疑心。”

朱松点头,坦然说道:“是朕谬言了。那钱卿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钱谦益说道:“臣窃以为应先速发公文给池州、太平府等处,先停止给黄澍的船队提供补给。然后责令接下去的州府必须派人检查船队。如若不曾谋逆,臣以为...”

马士英这时候才插上话来:“叛贼已经做出如此行径,还说什么不曾谋逆有什么意义!臣以为应当迅速调配大军弹压才对。但是,偏偏眼下...”

朱松说道:“眼下如何?”

马士英似乎抱着巨大的决心,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自史可法督师江北,督师有意放纵,江北诸将日益跋扈,便是臣的号令也不尊了,眼下调配大军,臣恐从江北调兵甚难!”

朱松倒是点了点头,自己也确实听说这些人跋扈。

马士英指着地图说道:“而眼下苏州、常州、松江的兵马完全不堪用,若要调配,则要先发公文往浙江处调集浙兵,福建处调集闽兵才可。”

朱松问道:“马阁老,且等一等,为什么说苏州、常州这三府的人马完全不堪用。”

马士英答道:“陛下!先帝在时,为平后金与流贼事,已经把军饷全挪用供给京郊!光是苏州便已经欠饷七年七十余万两了,臣在凤阳总督只二年,军饷也亏欠了数个月!”

朱松呆若木鸡。

马士英只好继续解释道:“先不说可否堪一战了,就算是得胜了,朝廷也根本没有余力拨补之前的欠饷,早晚会激出兵变。而且崇明岛上还有招安的水匪顾荣,倘若调离这三处兵马,顾荣乘势而起、作乱一方,生民何辜!”

朱松只好吃力地说道:“那马阁老眼下如何?”

马士英一字一句慷锵有力地说道:“皇上,臣在浦口还有几千黔兵,是臣之前任总督时候的标营。南京京营,虽然均是些不成器的人,但想来总该能拼凑出三五千人马的。臣愿自请平叛,先往浦口统兵解君父之难。”

马士英再拜道:“皇上!老臣去矣,望皇上以国事为重,且不要为奸佞小人所误!”

...

随着马士英决然的判断,与立刻满天飞的公文,起初南京城内还只是流传着长江上有一股水匪。

而在应天府还没来得及出面背书辟谣,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高杰刘泽清已经杀败黄得功,要寄家小在南京。

再传下去,居然变成江北四镇护着太子朱慈烺南下要夺了定武皇帝的江山了。

一时之间,群情反应不一,堪称众生相。

国子监,一名来自福建太学生在人多处拔剑而出,高呼:“幺么小丑,竟敢与君父为难。国家养士三百载,诸位同窗,且随郑某一起弃文从武,杀贼报国!”

一时群情激愤,倒是有十几个士子就在这名太学生的带领下往浦口从军去了。

而南京京营。

一名军官按着名单,在军营里喊道:“马善!你平时自称金陵第一号好汉,现在相爷征调你去作战!可得精神点,不能丢了我们南京京营的面子!”

很快这个叫马善的人就窜了出来,连忙说道:“俺那爷,不是俺有意推脱。俺家战马害了病,今番恐怕是出战不能了。”

随后马善立刻牵出马来,俯身在战马一侧。军官看去战马眼神涣散,声音悲鸣,确实是害了病的样子。

离了战马,确实和步兵没差,的确没法出战。

军官只能一跺脚,按着花名册,找其他人去了。

而马善在军官远去后,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时候他才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身体从马身上挪开,胸前沾了大片马身上流出来的血迹。

而在宫中,此时朱松也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只见来人披挂着好几重重甲,远远望去,仿佛一个肉球一般,除了梅春,还能有谁?

梅春看到朱松,俯身拜道:“臣一门受皇恩二百年。臣所统孝陵卫,都已做好了为君父殉难的准备,恳请皇上准许臣带兵出战。”

朱松只好上前扶起梅春:“梅卿的忠义,朕已经明白了。梅卿且往孝陵卫整饬兵马,如若事急,还要仰仗梅卿啊。”

梅春再拜道:“愿为皇上效死!”随后也听了朱松的命令,就出宫去了。

朱松的情绪也很复杂,虽然梅春确实忠义,但是要是真只能依靠他的话,感觉实在是风险极大啊。

突然朱松就回忆起之前钱谦益曾经跟自己提到过一个弓马双绝的弟子来,于是就差人再去传钱谦益进宫了。

而也就是这个时间点,有一名太监从宫外打探消息归来,只见他进殿后一个滑跪漂移,嘴中居然说着:

“皇上,江北四镇...反了!”

朱松愣在原地,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居然在短短的十来个时辰里就崩塌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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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马数万,一朝而空,今太仆所存寄之马,既多瘦小,驿马更矮小;

兵部主事王继谟所市宣府大同马,并无一匹解到。

即现在马一万余匹,多半瘦损,率由军士故意断绝草料,设法致死,图充步军,以免出战;

甚有无故用刀刺死者,以此马愈少而倒损甚多。

皇上以为马匹如此,能战乎?能守乎?——熊廷弼《经略辽东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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