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关公赚城斩车胄21（1 / 1）
却说董承等人问马腾：“您想用谁来完成这件事？”马腾说：“现在有豫州牧刘备在这里，为什么不求助于他呢？”董承说：“这个人虽然是皇叔，但现在正依附于曹操，怎么肯做这件事呢？”马腾说：“我观察前日在围场之中，曹操接受众人祝贺时，关羽在刘备背后，举刀想要杀曹操，刘备用眼神示意他而制止了。——刘备不是不想图谋曹操，只是恨曹操爪牙太多，恐怕力量不够。您试着去求他，他应该会答应的。”吴硕说：“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应当从容商议。”众人都散去了。次日夜里，董承怀揣着衣带诏，直接来到刘备的公馆。门吏进去通报，刘备出来迎接，请他到小阁中坐定。关羽和张飞站在一旁侍候。刘备说：“国舅深夜到此，必有事故。”董承说：“白天骑马来拜访，恐怕曹操起疑，所以选择夜里相见。”刘备命人取酒相待。董承说：“前日在围场之中，关羽想要杀曹操，将军用眼神示意他而制止，这是为什么？”刘备吃惊地说：“您怎么知道这件事？”董承说：“别人都没看见，只有我看见了。”刘备不能隐瞒，于是说：“我弟弟见曹操僭越无礼，所以不觉发怒。”董承掩面而哭说：“朝廷的臣子，如果都像关羽一样，哪里还用担心天下不太平呢！”刘备怕曹操派他来试探，于是假装说：“曹丞相治理国家，为何还要担心天下不太平？”董承脸色一变而起说：“您是汉朝的皇叔，所以我才剖肝沥胆地告诉您，您怎么能骗我呢？”刘备说：“我怕国舅有诈，所以试探一下。”于是董承取出衣带诏让刘备看，刘备看后不胜悲愤。又把义状拿出来给刘备看，上面只有六个人：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昭信将军吴子兰；六，西凉太守马腾。刘备说：“您既然奉诏讨伐贼人，我怎敢不效犬马之劳。”董承拜谢，便请刘备签名。刘备也签上“左将军刘备”，押了字，交给董承收好。董承说：“还请再请三个人，共聚十位义士，来图谋国贼。”刘备说：“一定要慢慢施行，不可轻易泄露。”他们商议刘备也要防备曹操谋害，就在住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此作为韬光养晦的计策。关羽和张飞说：“兄长不留心天下大事，却学小人做这些事，为什么呢？”刘备说：“这不是你们二人所能理解的。”二人于是不再说话。
有一天，关羽和张飞不在，刘备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带领数十人进入园中，说：“丞相有命，请使君立刻前去。”刘备惊讶地问：“有什么紧急的事？”许褚说：“不知道，只是让我来请您。”刘备只好随二人进入丞相府见曹操。曹操笑着说：“在家做的好事！”吓得刘备脸色如土。曹操拉着刘备的手，直接走到后园，说：“玄德学种菜真不容易！”刘备这才放心，回答说：“只是无事消遣而已。”曹操说：“刚才看到枝头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征讨张绣时，路上缺水，将士们都口渴；我想了一个计策，用鞭子虚指说：‘前面有梅林。’军士们听到后，嘴里都生出唾液，因此就不渴了。现在看到这些梅子，不能不赏。又值煮酒刚熟，所以邀请使君到小亭一聚。”刘备这才心神安定。随后来到小亭，已经摆好了酒宴：盘子里放着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
酒喝到一半时，忽然乌云密布，大雨将至。随从们遥指天边像龙一样的云彩，曹操与刘备凭栏观看。曹操说：“使君知道龙的变化吗？”刘备说：“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曹操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的时候兴云吐雾，小的时候隐藏身形；升时飞腾在宇宙之间，隐时潜伏在波涛之内。现在正是春天，龙趁时变化，就像人得志时纵横四海。龙这种生物，可以比作当世的英雄。玄德久经四方，一定知道当世的英雄。请试着说说看。”刘备说：“我肉眼凡胎，怎么能识别英雄？”曹操说：“不要谦虚。”刘备说：“我承蒙您的庇护，得以在朝廷做官。天下的英雄，我确实有很多不知道的。”曹操说：“即使不能见到他们的面，也应该听过他们的名字。”刘备说：“淮南的袁术，兵粮充足，可以算是英雄吗？”曹操笑着说：“他就像坟墓中的枯骨，早晚我必定擒住他！”刘备说：“河北的袁绍，四代都是三公，门生故吏很多；现在他占据冀州，部下有很多能干的人，可以算是英雄吗？”曹操笑着说：“袁绍外表严厉但内心胆小，喜欢谋划但缺乏决断；干大事时爱惜自己，看到小利就忘了生命：不是英雄。”刘备说：“有一个人被称为八俊之一，威震九州——刘表可以算是英雄吗？”曹操说：“刘表徒有虚名，不是英雄。”刘备说：“有一个人血气方刚，是江东的领袖——孙策是英雄吗？”曹操说：“孙策是借助父亲的名声，不是英雄。”刘备说：“益州的刘璋，可以算是英雄吗？”曹操说：“刘璋虽然是宗室，但只是守家之犬罢了，哪里能算是英雄！”刘备说：“那么像张绣、张鲁、韩遂这些人怎么样呢？”曹操鼓掌大笑说：“这些碌碌无为的小人，哪里值得提呢！”刘备说：“除了这些人，我确实不知道了。”曹操说：“所谓英雄，就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人。”刘备说：“那谁能当得起这个称号呢？”曹操用手指着刘备，然后又指向自己，说：“现在天下的英雄，只有使君和我罢了！”刘备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手中拿的筷子和勺子，不知不觉地掉到了地上。这时正好大雨将至，雷声大作。刘备从容地低头捡起筷子说：“一震之威，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曹操笑着说：“大丈夫也怕打雷吗？”刘备说：“圣人遇到迅雷风烈，一定会改变常态，怎么能不害怕呢？”他就这样巧妙地将筷子落地的缘故掩饰过去了。曹操于是没有怀疑刘备。后来有人作诗称赞说：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煞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大雨刚刚停止，忽然有两个人闯入后园，手持宝剑，直冲到亭前，左右侍卫都拦挡不住。曹操一看，原来是关羽和张飞二人。原来他们刚从城外射箭回来，听说刘备被许褚、张辽请去丞相府了，慌忙前来打听；听说在后园，唯恐刘备有失，所以就直接闯了进来。却看到刘备与曹操对坐饮酒。二人手按宝剑站在一旁。曹操问二人为何而来。关羽说：“听说丞相和兄长在此饮酒，特地来舞剑助兴。”曹操笑着说：“这又不是‘鸿门宴’，哪里用得着项庄、项伯呢？”刘备也笑了。曹操命令：“取酒来给这两位‘樊哙’压惊。”关羽和张飞拜谢。不久宴席散去，刘备辞别曹操回家。关羽说：“差点吓死我们两个！”刘备把筷子落地的事情告诉了关羽和张飞。关羽和张飞问这是什么意思。刘备说：“我学习种菜，正是想让曹操知道我胸无大志；没想到曹操竟然称我为英雄，我因此吃惊而掉了筷子。又害怕曹操生疑，所以借怕雷来掩饰过去。”关羽和张飞说：“兄长真是高见！”
第二天，曹操又邀请刘备赴宴。正在饮酒时，有人报告说满宠去探听袁绍的消息回来了。曹操召见满宠询问。满宠说：“公孙瓒已经被袁绍打败了。”刘备急忙问：“请详细说说。”满宠说：“公孙瓒与袁绍交战不利，筑起城墙围成一个圈子，圈上建了一座高楼，高达十丈，名叫易京楼，囤积了三十万斛粮食来坚守。战士们出入不息，有被袁绍围困的，众人请求去救援。公孙瓒说：‘如果救一个人，后面的战士就会只指望别人救援，不肯死战了。’于是就不肯救援。因此袁绍的军队来了，公孙瓒的军队有很多投降的。公孙瓒势单力孤，派人带着书信去许都求救，没想到中途被袁绍的军队截获。公孙瓒又写信给张燕，暗中约定举火为号，里应外合。送信的人又被袁绍抓住，袁绍却派他到城外放火引诱敌人。公孙瓒亲自出战，伏兵四起，军队损失大半。退守城中，被袁绍挖地道直接通到公孙瓒所居住的楼下，放起火来。公孙瓒无处可逃，先杀了妻子，然后自缢身亡，全家都被火焚烧了。现在袁绍得到了公孙瓒的军队，声势很盛。袁绍的弟弟袁术在淮南骄奢淫逸，不顾军民死活，众人都背叛了他。袁术派人把帝号归还给袁绍。袁绍想要得到玉玺，袁术约定亲自送来，现在袁术放弃淮南想要投奔河北。如果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就难以收复了。请丞相赶快想办法应对。”刘备听说公孙瓒已经死了，追念起昔日公孙瓒举荐自己的恩情，非常伤感；又不知道赵云的下落，心里放心不下。因此暗想：“我不趁这个时候找个脱身之计，还等什么时候？”于是起身对曹操说：“如果袁术投奔袁绍，一定会经过徐州。我请求带一支军队在半路截击，袁术就可以被擒获了。”曹操笑着说：“明天上奏皇帝，就立即起兵。”
第二天，刘备面见皇帝奏报出征事宜。曹操命令刘备统领五万人马，并派遣朱灵、路昭二人同行。刘备辞别皇帝，皇帝含泪送他。刘备回到住处，连夜收拾军器和鞍马，挂上了将军印，催促军队立即出发。董承追到十里长亭来送行。刘备说：“国舅请耐心等待，我此行必定有回报。”董承说：“您应该小心行事，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两人分别。关羽和张飞在马上问：“兄长这次出征，为何如此匆忙？”刘备说：“我就像笼中的鸟、网中的鱼，——这一去就像鱼游入大海、鸟飞上青天，不再受笼网的束缚了！”于是命令关羽、张飞催促朱灵、路昭的军队加速行进。当时郭嘉、程昱刚刚考较完钱粮回来，得知曹操已经派遣刘备进兵徐州，慌忙入宫进谏说：“丞相为何让刘备统领军队？”曹操说：“是为了截击袁术。”程昱说：“以前刘备担任豫州牧时，我们就请求杀了他，丞相没有听从；今天又给他军队：这就像是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以后想要治理他，怎么可能呢？”郭嘉说：“丞相即使不杀刘备，也不应该放他走。古人说：‘一日纵敌，万世之患。’希望丞相明察。”曹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于是命令许褚带领五百士兵前往，务必要追回刘备。许褚应诺后离去。
刘备正在行军途中，忽然看见后面尘土飞扬，便对关羽、张飞说：“这必定是曹操的军队追上来了。”于是下令扎下营寨，命令关羽、张飞各自拿起兵器，站在两边等待。许褚赶到后，看到刘备军队严阵以待，便下马进入营寨见刘备。刘备问：“你来这里有何事？”许褚说：“奉丞相之命，特地请将军回去，有要事商议。”刘备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经面见过皇上，又承蒙丞相的吩咐。现在没有其他事情要商议，你可以速速回去，替我禀告丞相。”许褚心想：“丞相与刘备一向交好，这次又没有命令我与他交战，只能将他的话带回去，另候丞相裁夺。”于是辞别了刘备，领兵而回。许褚回到曹操处，将刘备的话详细汇报给了曹操。曹操犹豫不决。程昱、郭嘉说：“刘备不肯回兵，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了异心。”曹操说：“我有朱灵、路昭两人在他那里，料想刘备不敢有异心。况且我已经派遣他去了，怎能反悔？”于是就没有再追赶刘备。后来有人写诗赞叹刘备说：“束兵秣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带中。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
与此同时，马腾见刘备已经离去，边境的告急文书也频频传来，于是他也返回了西凉州。刘备的军队抵达徐州，徐州刺史车胄出来迎接。在公宴结束后，孙乾、糜竺等人都来参见刘备。刘备回到家中探望家人，同时派人去探听袁术的消息。探子回报说：“袁术太过奢侈无度，导致手下雷薄、陈兰都投奔了嵩山。袁术的势力已经十分衰败，他只好写信给袁绍，让出帝号。袁绍派人去召见袁术，袁术便收拾人马和宫中的御用物品，先来到徐州。”
刘备得知袁术即将到来，于是率领关羽、张飞、朱灵、路昭等五万大军出征，正好迎面撞上袁术的先锋纪灵。张飞二话不说，直接冲向纪灵。两人交战不到十个回合，张飞大喝一声，将纪灵刺于马下，袁术的败军四散奔逃。袁术亲自率领军队前来交战。刘备分兵三路：朱灵、路昭在左翼，关羽、张飞在右翼，刘备亲自率领中路军队与袁术交战。刘备在军旗下责备袁术说：“你反叛朝廷，我今天奉旨前来讨伐你！你应该束手就擒，以免罪加一等。”袁术大骂：“你这个编席织履的小辈，竟敢轻视我！”于是挥兵杀来。刘备暂时退却，让左右两路军队杀出。杀得袁术军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士兵们逃亡，数量无法计算。袁术的钱粮草料又被嵩山的雷薄、陈兰劫走。袁术想回寿春，又被群盗袭击，只能停留在江亭。手下只剩下一千多名老弱病残的士兵。当时正值盛夏，粮食断绝，只剩三十斛麦子，分给士兵们。家人的食物也断绝，多有饿死的人。袁术嫌弃饭食粗糙，难以下咽，便命令厨师用蜜水止渴。厨师说：“只有血水，哪里有蜜水！”袁术坐在床上，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吐出了数升血后死去。当时是建安四年六月。后人作诗说：汉末刀兵起四方，无端袁术太猖狂。不思累世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强暴枉夸传国玺，骄奢妄说应天祥。渴思蜜水无由得，独卧空床呕血亡。
袁术死后，其侄袁胤带着袁术的灵柩及袁术的妻子逃往庐江，然而他们不幸被徐璆追上并全部杀害。徐璆从袁胤手中夺得了传国玉玺，并决定前往许都，将玉玺献给曹操。曹操得知此事后，非常高兴，并封徐璆为高陵太守以示嘉奖。至此，传国玉玺再次回到了曹操的手中。
刘备得知袁术已经死去，便立即写了一份奏表上报朝廷，并同时写了一份书信给曹操。在书信中，他命令朱灵、路昭两人返回许都，而他自己则留下军队保卫徐州。同时，刘备亲自出城，招抚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鼓励他们回到故土，重新开始生活。
朱灵、路昭回到许都，向曹操报告了刘备留下军队的事情。曹操听后大怒，想要斩首二人。荀彧劝说：“刘备已有军权，他们二人也无可奈何。”曹操这才赦免了他们。荀彧又说：“可以写封信给车胄，让他在内部图谋刘备。”曹操听从了他的计策，暗中派人去见车胄，传达了曹操的命令。车胄随即请陈登商议此事。陈登说：“这件事很容易。现在刘备出城招抚百姓，不久就会回来；将军可以命令士兵埋伏在瓮城边，假装去接他，等他的马一到，就一刀杀了他；我在城上射住他的后军，大事可成。”车胄听从了他的建议。陈登回去见父亲陈珪，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陈珪命令陈登先去报知刘备。陈登领了父亲的命令，飞马去报信，正好遇到了关羽和张飞，告诉了他们这个计划。原来关羽和张飞先回来了，刘备还在后面。张飞一听，就要冲出去厮杀。关羽说：“他埋伏在瓮城边等我们，去了一定会有危险。我有一计，可以杀掉车胄：我们乘夜扮作曹军到徐州，引车胄出城迎接，然后突然袭击杀掉他。”张飞同意了他的计划。他们的部下军队原本就有曹操的旗号，衣甲也都一样。当天夜里三更时分，他们来到城边叫门。城上的人问是谁，众人回答是曹操派来的人马，张文远的人。消息报给车胄，车胄急忙请陈登商议说：“如果不迎接，恐怕会引起怀疑；如果出城迎接，又恐怕有诈。”车胄于是上城回答说：“黑夜难以分辨，等天亮后再相见。”城下的人回答：“只怕刘备知道，赶快开门！”车胄犹豫不决，城外的人一片声叫开门。车胄只好披挂上马，带领一千军队出城；刚跑过吊桥，就大叫：“张文远在哪里？”火光中只见关羽提刀纵马直迎车胄，大叫道：“你这匹夫怎敢心怀奸诈，想要杀我兄长！”车胄大惊，交战不到几个回合，就抵挡不住，拨马便回。到了吊桥边，城上的陈登乱箭射下，车胄绕城而逃。关羽追上来，手起一刀，将车胄砍于马下，割下首级提回，望着城上喊道：“反贼车胄，我已经杀了他；你们无罪，投降可以免死！”众军纷纷倒戈投降，军民都安定下来。
关羽带着车胄的首级去迎接刘备，详细说明了车胄企图加害之事，以及自己已将车胄斩首的经过。刘备听后大惊失色，问道：“如果曹操来攻，我们该如何应对？”关羽回答说：“我与张飞会一起迎战他。”刘备懊悔不已，随后进入徐州城。百姓和父老们纷纷伏在道路两旁迎接他。刘备到达府衙后，寻找张飞，发现张飞已经将车胄全家都杀了。刘备担忧地说：“杀了曹操的心腹之人，他怎会善罢甘休？”陈登此时说：“我有一计，可以退却曹操。”这正是：既已孤身离开虎穴，又将妙计熄灭狼烟。至于陈登的计策是什么，我们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