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我感觉眼角有冰凉的东西流了下来。

睁开眼,入目的是几个堆满纸件的办公桌,挡板隔了开来。而后是铝制透明的洁净窗户,远处巨大的夕阳正在沉入地平线,大雨停了,湿润的水汽让落日显得梦幻。

黑夜在这一刻如幕布一样覆盖过来。

我不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入睡,一个人看着夕阳入眠,醒了后,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让人一瞬间无比孤独和落寞。

争论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我抬眼去看。

“不是吧阿sir,”唐小堂站立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见义勇为也犯法的么?”

“见义勇为?”他面前坐着的年轻女警身穿蓝色制服,也不可置信,“你觉得你们是见义勇为?”

“昂。”唐小堂态度坚定。

“抢劫他人。”

“你不知道蒋为喝了啤酒的,我们是为了阻止他酒驾。”

“无证驾驶。”

“很多有驾照的人都没我们开得好。”

“毁坏公物!”女警有点焦躁了。

“那个消防栓破成那样了,一定是该换了,”唐小堂腆着脸,“我们帮市政部门先卸下来嘛。”

“撞碎转灯……”

“那是前边的车干的,”他忽然又有点正气凛然,“阿sir你不能因为没有监控就栽赃我们吧?”

“持械拒捕你怎么说!”女警把材料摔在桌子上。

“拒捕从何谈起啊?我可是立刻抱头蹲下了,再说裤腰带也算械么?”

女警一副遇到了入行以来最难缠的人的样子,表情仿佛怀疑人生。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和我说这些没用,”女警把材料推到唐小堂面前,“讯问笔录已经整理好了,你签字就行。”

“写什么啊?”唐小堂拿过笔。

“写记录我已全部看完,内容和我说的一样。”

他弯腰“沙沙”地写。

“不是和你说的一样!是和我说的一样!”

“是和你说的一样……”

年轻女警扶额,无可奈何地从旁边的打印机又打了一张。

“那就写说的是真的。”

唐小堂再次弯腰沙沙写。

“不是说得跟真的一样!”女警感觉恨不得把材料和面前砸场子的人一起撕碎了。

“阿sir你有点让我怀疑人生了……”唐小堂委屈巴巴的。

“唉,你们这个年纪,学好很难,”女警恨铁不成钢,“学坏可是一瞬间的事。”

“怎么会?”唐小堂义正词严,“我表白过的女孩都说我是个好人!”

“等你们家长来吧,”女警放弃抵抗了,“另外我们这里不叫阿sir,少看点无厘头电影。”

“好的,警察叔叔。”

他们对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办公室门口走进来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人,我的表哥叶明。

他步伐稳健,侧着脸低声和旁边一起进来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穿着制服,似乎是警局领导,偶尔点点头。他把手上的一页纸递给中年男人,分别看了我和唐小堂一眼,发现我已经醒了。

“走吧,”表哥挥了挥手,“和我回去吧。”

我们跟在他后面离开警局,在过道里唐小堂压低声音给我讲了后面的事。

我倒下之后,四周的特警一齐围了上来,分别把在场的几个人摁倒了,也摁倒了过来看我的唐小堂。跟来的医生给我检查了一下身体情况,判断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累了,于是只给我包扎了左臂的伤口。

他说到这的时候,我感觉左臂的伤还是有点痛。

押回警局后,他们把我放在了长椅上,带着其他人进了讯问室。之后的事唐小堂就不知道了,也没跟预审的人打听出什么。

再后来就是我醒时看到的一幕。

我们跟着表哥穿过长廊,走出警局,到了他停车的地方。他打开后座车门,示意我们上去。

“堂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唐小堂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蒙公不弃,某愿拜为义兄!”

表哥却没和他废话,一把扯住将这个三姓家弟塞了进去。

“老贼!欺我太甚!”唐小堂义愤填膺。

可谁也没理他,看他自顾自地自我陶醉表演。我钻了进去,坐在了他旁边。

吉普车引擎轰鸣,驶入了上海如水的车流。

一路上唐小堂老实了不少,没说话,估计也看出来表哥的心情不太好。

他自然也是认识我表哥的,小时候都在一起厮混。那次表哥吃皮带炒肉前,他有两个军装可以选着穿,其中一个就是唐小堂偷拿的。

后来就和我一样,好几年没见过我表哥了,昨天晚上的事我还没和他说。我想他应该正郁闷为什么是表哥来带我们俩,纠结他爸知不知道这件事,忐忑不安。

我其实也有点搞不清楚,但也无所谓了,不想问。

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们一路无话。我的目光几次掠过车内后视镜,看见表哥一脸淡然,像是无事发生。

唐小堂下了车,点头哈腰朝表哥笑着摆手,似乎是希望他口下留情,别透露给他爸。

黑色的轿车再次驶入了车流中,空气有些凝固的感觉。

“在想什么?”表哥忽然问。

“没想什么。”我语气淡淡的。

“想为什么是我对吧?”他瞥了一眼内后视镜,接着说,“正常的流程你们今天出不来。”

“我知道。”

“你知道?”他语气有点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我不说话,我确实不在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们上午追到的那几个人知道是干什么的么?”

“干什么的?”

“你们不是见义勇为抓抢银行的么?”

我还是不说话,这些成年人真是的,又要说又不直接说,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的非要你跟着他们的节奏走。

“他们是敌人埋在上海的钉子。”

“噢。”

“你们能这么早出来,”他顿了顿,接着说,“是因为这几个人落网给我们打开了突破口,又考虑你们年纪不大,而且没太大影响,才网开一面。”

“噢。”

“最近有一个代号‘潘纳’的人被紧急启用了,”他认真地说,“敌方想借这个人搞点事情。”

“确定是代号不是人名?”

“是代号,”表哥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是从落网的那几个人嘴里撬出来的,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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