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疤(1 / 2)

“我收到郑午的消息,他跟乔治聊过后决定联合博识会的几位导师,先从魔潮的影响入手,优先解决可能存在的‘并发症’,大概五天时间,就会有一批检测设备通过五公主运至桦丰镇,比起一味的驻守和派出就了无音讯的侦查,或许这套设备可以给我们带来更直观的判断。”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郑午某些程度上比原先的你还要脱离现实,周身充斥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说,还对诺亚和蓝星上的事缺乏兴趣,只有前段时间发现星际脉冲的事让他有了些行动力。”

桦丰镇旧址,黄沙漫过天际,为早已不复当年繁华的城镇烙印上一抹怀旧色,三年时间远未能抚平这座城镇留下的伤疤,无法修复的大阵目前还处于重建阶段,城周边的村落在幻兽与朝焰国洗劫下都被夷为平地,更有甚者,连城内都能还时不时能扫出燃烧过后的余烬。

魔潮过后的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灯红酒绿的西北贸易重镇了,而是乾国面对朝焰国战略纵深的桥头堡,城内活动的主要人口是乾国边防驻军、还有日前刚刚抵达桦丰镇的京营三万精锐。

驻军的指挥部设立在原来的城镇办事中心,是以石砖砌起的简易小楼,但此刻身为西北边防总指挥的贺天,人却没有在指挥部里,而是来到了三里外的公墓。

昔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伴着荒凉寂静的风和高悬的烈日,他就这样伫立在墓园围栏内,于门口的两棵枯树下望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墓碑,口中自言自语着什么。

有些石碑经过确认死者刻上了名字,但是大多数只是无字的石块,即使是刻上字的很多也刻得相当简练,一个墓碑代表一个家庭的情况屡见不鲜,在他近乎丹境修士的目力加持下,轻而易举地寻得了当年自己带着妹妹亲手埋下的石碑——桦丰贺家本家十二人,家属四十一人之墓。

墓碑下是没有埋东西的,或者说整个墓园就是桦丰镇的棺材。为了防止魔潮可能产生的后患,所有死去的人在确认身份后都需要凭借火法净化,这里就是五公主带京营修士们燃起大火的地方。

那个夜晚,猛烈燃烧的大火前那个削瘦的男孩在幸存者的悲伤中,胳膊一抬,把手里攥着的那把劈柴斧扔进了火里,火焰吞没了凝固的血迹、粗糙的斧柄,跃动的光染红了少年的脸,热气升腾了眼里朦胧的泪花,又在高空符箓的净化下随着烟气了无痕迹,他一动不动站得笔挺,影子在身后的地面上随火焰狰狞地舞蹈。

那个自己好像就在眼前,走两步就能并肩,那场大火仿佛直到今天也没有停歇,热浪还在灼烧着他的皮肤,带来熟悉的疼痛。

“他这个人是这样的。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郑午身上的不协调感,口上说着自己是普通上班族,但其实对父母以外的人都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一边说着诺亚危机四伏,时间所剩无几,还跟乔治联名发表了论文,扭头就引导乔治放下博识会主攻的魔潮研究板块,叫上柯蕾雅去观测星空。”

“他好像把自己割裂开、不是像我们这样魂分二体的割裂,而是思考与行为上的割裂。”

墓园里的贺天点头,他从这只言片语中已不难想象郑午态度发生了转变,确实是非常突然。

“听说前天晚上林姐和他聊了很久,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爱情的力量让他转性了?”

“可能吧。但我是理解不了的,这字眼离我有些遥远……”

蓝星这边,上午大课间在学校天台吹风的少爷眉头一拧。

比起三年前,半魂的他心理状态已经好很多了,可听到这种似曾相识的语调还是让他心里犯堵。

“我说……兄弟,你大可不必把自己逼的这么紧,我们才刚过十六岁,你用了三年的时间从通感到炼气,再从炼气到筑基,就算是天赋异鼎、我们情况特殊,也已经在压榨你的精粹了,这样下去我是不怀疑你能结丹,可之后呢?你一旦元神受损紫府就无望了,修其他几洲的外门?我们不是乔治那块料,或许将来有机会,但那也是研究突破,学科深度融合以后的事了。”

“我……知道的。”

他早就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老生常谈,但是不在修炼上逼自己一把,他的未来又何去何从呢?亲人除了妹妹全都不在了,妹妹跟着五公主也不用自己照顾。

他最初加入京营是为了找到一条改变世界的出路,但后来行遍千山万水才发现,有人卑劣、恐虐、自私无能,同时也有很多远比自己聪明的人都在为诺亚找出路,合适的方向是存在的,又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乾国确实鼎盛,能人辈出的时代里不是所有上位者都捂着双眼蚕食平凡。

他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开历史的倒车?还是在繁华之上揭竿而起,告诉他们可以活得更好,去反抗抬手间移山填海的修士?

先不论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他首先就没有这个魄力,去扛起千万人的性命。

那可是比桦丰镇更幽深的冥府。

结论就是,他再努力,影响力和正反馈也比不上五公主和她冠绝天下的父皇。

所以他选择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只有元气运转周身、思维沉入识海,才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他在努力,努力为不远的将来,靠修炼上的资质从危机中多保护几个平凡的诺亚人。

“但至少听听医嘱,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人吧,给那些路上陪着你的人多点时间。”

贺天甚至请过蓝星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为半魂治疗,自己做个传话器辛苦好久,可惜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患了类似战后老兵一样的创伤应激,本人又不能实地接受长期治疗,在心理层面的调解极为困难。

“比如你身边这位小姑娘。郑午的《大衍天元诀》确实非同一般,我用魂力和你沟通时不用你看都能感受到你身边的人,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是她。”

随行一起来桦丰镇的,是当年贺天从桦丰城救出来的幸存者,名叫周鹭,现在是他的副官。

其实这次率军前往桦丰镇,不少队伍里的军卒都是三年前活下来的桦丰镇居民。

上午确实是他自己过来墓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鹭已经披着软甲站在旁边了,他沉静的目光偏转看向身侧,说是小姑娘,其实她比贺天还要大一岁,贺天还记得从倒塌的房子里把人刨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血和焦土,以及涣散的瞳孔。

贺家和周家是长期的商业合作伙伴,据说当年在贺天出生前夕,两边家主还沟通过娃娃亲的事,被贺父以孩子没出生、儿女未知为由婉拒。

后来他和周鹭见过很多次面,凭借半魂的记忆力,那躲在家长身后冒出个尖,好像探头探脑的小松鼠一样的清秀脸庞,和水灵精怪、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彷如昨日。

三年时间匆匆流过,不光自己在改变和成长,她一样没有原地踏步。

五公主也怕贺天在太大的压力下崩溃,有意将周鹭安排在他身边,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小姑娘争气,在这个有实力就能堵住嘴的世界里,已经跨入了筑基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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