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夏日影21（1 / 2）
所谓的普通或是理所当然，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正对着窗户的工位上，唐轩抬起头就能看到窗外蔚蓝的天空。
但那其实只是环境模拟的全息投影。
截取自城市天空中的飞行空艇，每艘空艇上不光轮播着新闻广告，还负责同步拍摄天空，服务于城市基盘下被遮挡视野的企业。
她陷入了思考。
——联邦战后经过多年休养生息，人口已经回归了七十亿。
七十亿的智慧生命体浩如烟海，堆积在蓝星这个大号动物园里。
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跳出围栏，去看看蓝星外的世界。
生而不凡的时代已经结束，在血的教训下，联邦重新搭建起这个以普通人为主的时代。
科技还在持续地创新，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科创都将保持指数级增长。
这是联觉信标得到充分利用的时代。
即便各项科技民用化的程度不高，速度也不快，但是这几十年间，生活确实在渐渐改善。
以岚城这个城市来说，简便的个人终端、高效的传媒宣发、智能化的城市作业、便利的出行……
已经随着一代人的成长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
资源和矛盾在无穷无尽的星际开拓面前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但蓝星是寂寞的，在静谧的深空中如同一座孤立的文明灯塔。
祂的呼唤得不到回应，祂的文化没有其他文明能够分享，只有开拓积累的资源，展现着宇宙的丰饶。
而在这片富硕的寰宇星辰之下，依旧是普通人的主场。
开采到第几颗资源星，又发明了什么型号的军用机甲，天基武器今天又轰炸了哪颗星球上的矿区……
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并不会真正影响普通人喜怒哀乐。
在家庭琐事和柴米油盐的日常中，他们怀着对明天的憧憬，然后睁开眼，便被时间追赶着向前。
回过头来，才发现梦想是多么遥远。
时代变迁，岁月轮转，世界几曾更迭，最后回到了它开始的样子。
——由平凡化作养料，培育社会发展的土壤，让文明开枝散叶。
一如既往。
多少人幻想着自己的不凡，多少人期待着自己的机遇，就有多少人随着成长认清现实的这一片泥沼。
泥沼很好，沼泽地可以算是蓝星生态系统最丰富的环境了。
但水至清则无鱼，没了普通人奠基的泥沙，文明也不过是一摊缺乏生机的液体而已。
所以平凡很不错，普通也是优秀，就像简单的话语也可以传递复杂的情绪一样，在人们共同成就的开拓时代里，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理所当然的普通，大概就是一种幸福。
不是每一粒沙都会溶解在水的泡沫中，也不是每一粒沙都会被人打捞起来，发现暗藏的价值。
那么如果害怕受伤，就乘着时代的船，与亲朋好友的陪伴下，在岁月长河中随波逐流吧。
会有一天，当自己垂垂老矣，躺在太阳下的摇椅上，还能笑着感叹自己普通的人生，那也算不枉此行了。
——唐轩呼出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穿的职业装，在工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手表式的个人终端投影出文字，浮现在她眼前。
闲来无事，她翻终端记录时，发现了自己小时候写的日记。
应该是初中结业那会，抱着多少年后可能会看看的念想，全都扫描进了终端。
但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后悔。
青涩的话语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沉浸在自己对未来世界单方面的期待里。
有几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挣扎着操作终端翻页，但又每篇都不想错过，多少会看上几句话。
很难描述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时候很难相信，日记里的思维模式竟然真的出自年轻时的她。
——唐轩啊，你好像没成为梦里的大英雄，也不像个小时候会瞧不起的坏蛋。
公司电脑上弹出退勤的提示，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
偶然间，脑海里浮现起唐可绘那个笨蛋妹妹的脸，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
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转念一想，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自己竟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摸鱼。
她的脸又垮了下来，伸出手指朝着退勤的标识点去，准备下班回家了，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咔。”
是门扉完成身份识别的声音，她随着声音移动视线，发现有位同事拎着公文包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脸上立刻就从春风和熙的职业微笑，换上无精打采的疲惫。
“郑哥！”
她略带惊喜，向门口一脸生无可恋的男人打招呼：
“今天这么晚回来啊？”
郑午好像燃尽了全部体力，大跨步走到隔壁，一屁股摔进工位的座椅上，连座椅里的弹簧气垫都震了两震。
“是啊，老王头真不地道，客户急着用钱呢，人家不是风险背景，资金来源又干净、征信也正常，有什么好拖的。”
“啊……哈。”
老王是他们对公业务部门的副总，她一个新人也不好附和，只能打个哈哈表示揭过。
今天估计是出门谈业务不顺利，让郑午部长多花费了不少时间。
话说回来，她之前就发现了，郑午这个前辈，他从不会和部门的其他两人抱怨，只有偶尔和自己独处时，会简单抱怨两句生活。
虽然次数好像不多吧，但确实有。
她手臂一撑办公桌沿，座椅滚轮就向后滑了一米多，把身体从工位挡板露了出来。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郑午。
此时他头下枕着座椅靠垫，仰面朝天躺着，不光翻着白眼，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连三七分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
“嗯……这么累吗？那我先不退勤了，帮郑哥看着点门？”
下班时间在椅子上休息会，这倒是不违规，就怕有失体面的样子让人看到。
她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关系，人家郑午都不在意，她担心个什么？
郑午听着声就把头正了回来，睡眼惺忪之下，看到唐轩两只脚叠在一起，鞋尖点地，坐在椅子上轻微出力左右摇晃。
“嗞扭。”
椅子在小幅晃动中发出了点声音，但郑午觉得她根本没注意。
“其实主要是昨晚没睡好。”
昨晚被乔治拉着，不仅在约恩出发去邺洲前，赶工做出了【通明视界】的修法，还整理资料到半夜。
他可没乔治一身修为打底，现在这点魂力，该累还是会累的。
“啊，是家里有事忙吗？郑哥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哦。”
好像是职场客套话，又好像是发自真心的，郑午分不太清。
“很忙，不过是帮家里写秘籍，提修为，忙着拯救世界呢。”
“啊？”
真的假的，她思维发散，郑哥不会这么大年纪了，还写中学生日记吧？
那她和蔼可亲的郑部长是不是有点，呃……神、神志不清啊？
“怎么样，想帮忙吗？”
她吃了一惊：“诶，我吗？不太好吧……”
秘籍什么的，她能帮什么，靠不靠谱啊？
郑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走到唐轩面前，但这样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索性弯腰捏着下巴，露出审视的眼光，盯着唐轩目不转睛，着实打量了一遍。
离得最近时，和唐轩几乎只有几寸距离。
她甚至可以从郑午漆黑瞳孔里看到自己僵硬的倒影。
“郑、郑哥？”
“嗯……现在不行。”
什么意思，到底哪里不行啊？
她见郑午重新站正，也不答话，自顾自地开始思考些什么，心里不免有些窝火。
今天他不仅话格外的多，还装起了谜语人。
“唐轩，你前天转正了吧？”
听到郑午突兀的话，她眼睛里的惊讶瞬间盖过了其他情绪：
“这又是吹得什么风”，唐轩坐立不安，“但是……郑哥没记错，实习满两个月了，我确实是前天刚转正。”
“呵，别管什么风了，我这周看看时间，请你们三个一起吃个晚饭吧。”
郑午说着话，转头一瞥就看到了窗户上明媚清澈的蓝天。
他眉头微皱，打算找遥控器把这虚情假意的全息投影关了，直接看城市框架都比这玩意舒坦。
不过发现唐轩听完话就一动不动，偶尔像是掉帧的小鸟一样，抖一下眼珠。
“怎么，有事忙还是不愿意？”
“啊——，不、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郑哥居然会考虑安排这种事。”
她连忙伸着两条胳膊摇晃手掌。
“我考虑这种事很奇怪吗？”
“实话说，很奇怪的郑哥”，她整理着措辞，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