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末日之神（Godess of Doomsday）128（1 / 1）

烟灰缸中的烟头越来越多，就像向日葵花籽一样。窗外的风仍呼啸着，无情的冲击着没有树叶的树枝。仲春本应该是万物复苏与生长的季节，现在却是一片萧瑟。

“原来末日是这样的…”格勒维叹了一口气，惋惜的目光投向徐列。而对方却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格勒维扫描了一下徐列，大致明白了，徐列只是故做坚强，她体内分泌的多巴胺低于平均水平，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好受。

末日之后的事两人都很清楚，由于徐列口中“追求灰冰”一词定义不明确，新东京的人们几乎死完了，毕竟谁不曾渴望拥有哪怕一点点灰冰呢？本就因战争导致人口从四千万锐减至三千万以下，却又因徐列暴跌至两百万。人类变少了本来可以算得上是对大自然有利，可其实不然。因为有很多人在死亡的瞬间仍在工厂里做化学或生物实验，他们的集体暴毙导致实验无法终止。部分危险的实验因为没有人为的把控，一时间，大量的污染失控的冲出各个工厂。空气、土壤、水污染几乎蔓延整个新东京。这就导致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纷纷撤离了新东京的地表。大量植物和小型动物因为无法承受重污染而死亡，大型动物因为没有了食物来源也基本灭绝在新东京的土地上。再由于灰冰与灰冰晶先前被大量投入使用于生物、建筑、交通、航天、医药、武器等等领域，于是高楼倒塌了，车子报废了，卫星失灵了，药品无用了，武器销毁了，赖以灰冰晶活命的超能力者死完了，只剩下徐列和寿铃两个永生者。机器与机器人因为无人保养，在消耗尽自己的机油之后也全部宣告终结，仿生人有“近似人类的智慧”但可惜也没能全部存活下来，因为资源太少，格勒维真的可以算是非常幸运才能得以保存下来。

“我是千百年来最大的罪人。”徐列说：“从来没有谁能让一个国家直接灭亡，同时包括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哪怕是二战时期也没有一个人或国家做到。当年有一个人差点完成，可千年之后真正完成了的，是我。

“我一直以为三百年对于一个人而言是十分漫长的。漫长到可以让她学会一切，了解一切，并使自己所做的一切公正且合理。我以为我三百岁了，可实际上，我还是十九岁。

“可笑吧？一个人活了几百年，看尽世间万物，在苍山中伐薪筑庙，求心静一时；在碧波之中撑棹，顺流漂入海；在蔚蓝而一望无际的汪洋中起锚扬帆，从一片大陆到另一个大陆，从一个小岛到另一个小岛；在热带草原上淋雨；在南极大陆中迎着风雪与企鹅共舞；独自一人穿行沙漠，独自一人游过高原之错；翻过雪山，走过平原；下过地底，上过月球；学会了上百种语言，认识了上万个人；谈过千百段恋情但最后全部不了了之；邂逅几位神明，发现神也和人一般感情丰富；毁掉一个人，毁掉一座城。哈哈哈哈…格勒维，我问你，你是怎样看待我的？我是人是神？我结束了战争，是有罪，还是无罪？我灭亡了一个国家，是迫不得已，还是玩世不恭？我对人的感情复杂又单纯，是能人，还是屑人？亲爱的格勒维，请告诉我，我是救世之人，还是末日之神？”

格勒维眼神严肃，紧紧盯着徐列看，深感其表情的复杂。徐列微微颔首，抬眼看他；长长的细眉延伸到太阳穴，首尾挑起，既像愤怒，又像戏谑；半抿着唇，左嘴角微微翘起，右嘴角却又有点下垂。微风撩动她的头发，眼珠中的颜色若隐若现。

良久，格勒维才组织好语言，开口道：“你体内流淌着恶的血脉，可这恶血流进的是名为‘善’的心。你是个复杂的个体，复杂到可以在你身上看见世界上所有人的影子。你的能力强大，意志更加强大，可以为了自己对自己的一句小小承诺而控制自己不滥用超能力。你好奇，勇敢，乐于助人，拥有人类拥有的绝大多数优秀品质，同时你也冷酷，残忍，利欲熏心，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拥有人类所拥有的绝大多数根深蒂固的恶劣性格。你救的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并且会义无反顾的去救，你也可以毫无理由的毁掉一个人，甚至不眨一下眼睛。你对可怜的人有怜悯，对弱者也有不屑。我个人认为，神和人之间，并不存在性格与品行的差异，唯一不同的是能力的大小。你不施展能力时，你是一个寻常的十九岁少女；你发动能力时，是一位所有人都必须敬畏的神明。你是神，但你没有忘记自己生而为人的身份；你是人，但你已热衷于扮演神明太久了。你能克制自己不滥用能力，是你身为凡人，最接近神明的品格。”

徐列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缓缓转化为微笑，发自内心，最真诚的微笑。在听完格勒维的评价之后，徐列的语气又恢复到了温柔撩人而又慵懒不屑的状态：“分析的不错，托伯。看来我的故事没有白讲。几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认真听完我所有故事并作出精确分析的人。天啊，原来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我自己是这样的。”

“唯一一个？”格勒维似乎发现了什么：“你还和其他人讲过？在末日之后？”

“当然。”徐列欢快地说：“我周游世界，又认识了好多人。而且新东京…我可没说新东京的人都死完了。我怀有怜悯之心，你自己说的。”

格勒维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从末日以后三百年来一直在这个岛上巡视，足迹遍布了北海道岛，才发现了你，此前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类！”

“注意哦，是岛，上。”徐列在“上”这个字加了重音，坏笑了一下。

格勒维一下子反应过来：“啊！黑市！那些人躲进了地下！”他开心地笑起来。

“回答正确。污染开始后我就尽可能劝他们到地下黑市去，现在的黑市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点式分布的地下城，人口也从几十万稳步上涨至一百万。相信污染过去后，他们就会重回地面，还能重建这个地方，重新一个新新东京。”徐列也站起身。

下午的阳光正好从窗中斜射进屋子，映亮徐列的脸庞。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对格勒维施加了能力：“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补充营养液了。和我一起去周游世界吧。”

格勒维惊讶的看着徐列。

徐列牵起他的手，说：“来吧，我也孤独很久很久了。”

波涛拍岸，声声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