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槐树解惑(1 / 2)

三魂七魄,此为几乎所有生灵留存于世,寄宿死灵之躯皆有的东西。

但它也只是知晓魂魄的大致状况,从未拥有魂魄的死灵自然是不知晓如何凝聚魂魄,准确来说大多数的生灵连自己是依托魂魄之体而并非血肉之躯留存于世的真相都未曾知晓。

它也曾思索过为何凝灵成功的死灵为何没有将死灵之事公之于众,最终获得的答案便是,纵然将死灵一事公之于众,生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生灵不可能脱离死灵存活,纵然有能力脱离肉身,又怎么会放弃如此方便好用的一具躯壳。

纵然揭开生灵这层伪善的面纱,他们也会用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继续压榨死灵,毫无疑问,最多只是让生灵在失去伪善的面具稍稍思索,发现无法脱离死灵后,更加变本加厉罢了。

不过如今的它思索这些也毫无作用,只要自己一日没有成功凝灵,便一日无法改变自己被生灵压榨蹂躏的局面,又何谈救助其他死灵呢?

只是凝灵一事实在是难如登天,完成了第一步,它终于储存了足够的灵力,可如何凝聚魂魄一事,实在是无从下手,毕竟生灵的魂魄是虚无缥缈之物,且不同于灵力,实在是难以捉摸,单凭自己尝试难有出路。

当然若是自己将一切方法尽皆试过,凭借死灵的无穷寿元或许可行,只是如此未免太过耗费时间了,纵然死灵寿元无穷,但死灵有诞生存在之日,便也有陨落消亡之时,只是若是待到那死灵陨落之日到来,此界大概也覆灭了罢。

自己凝聚灵力便用去了约莫有数千万年时光罢,如此之长时光中几乎将它的痛楚感触深深销蚀,对于痛楚,早已习惯了,无数次的灵力碎散,无数次的粉身碎骨,让它对于痛楚都厌倦了,几乎可将之无视了。

只是……

在那无尽痛楚的背后,它又感受到了那一缕被无尽混沌淹没的孤独,无尽的幽邃几乎将它吞噬,凝聚灵力的艰难万千,不抵重回混沌的恐惧,凭借着令它厌恶的些许痛楚,痛楚也好,憎恨也罢,无论如何,它再不愿回到那无尽幽邃吞噬一切的孤独中去了。

千万年的时光中它并未与外界死灵相交慰藉半分,只是拥抱着那份对于生灵的憎恨,固执地执着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光辉,它一具死灵所能感受到的痛楚,仿佛若是失了这份痛楚,它随时会坠入那空无一物的无间地狱,唯有心中深处还残留着来自同族的一丝温暖。

它便是经历了如此时光才最终凝聚了足够的灵力,如此毅力执念绝非生灵所能想象的,是啊,若是生灵知晓死灵,那对于生灵来说,死灵或许都是些疯子吧。

这是自然的,生灵虽然难以脱离轮回,但也正因为沉溺于轮回中才不论在何时都有着一死的出路,这对于生灵来说或许的理所当然的,但这份理所当然却是死灵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的。

一番思索后它果断放弃了将所有方法一一尝试的方式,转而向外界求疑。

说起来,已然许久没有观察过外界的景色了,千万年的时光,可使沧海桑田,外界的景色早已不是当初的景观了,但在它眼中外界却是依旧不变的。

因为自身时常随波逐流,其实它很少在一个地方逗留许久的,往往还未适应,便又流散到新的地方了,它无处是家,自然也不对任何东西有所留恋,但也正因如此,它才会毫无牵挂,不顾一切地选择凝灵。

世界依旧是壮丽非凡,山林幽邃,层峦叠嶂,座座山峰高耸入云,宛如濯尘于世的仙境一般,不染尘世喧嚣,这无尽的死灵累累堆积的成果,真是壮丽无比,清脆的鸟儿淡淡鸣叫,与新生死灵痛苦的哀嚎一同灌入耳中,让沉寂痛楚混沌中的它重新感受这世界。

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冲击着麻木的感触,将它原本半梦半醒的意识完全扯回身躯中,宛如大梦初醒一般,此时的它经历了无尽的痛楚,对于痛楚早已麻木,对于死灵受到外界蹂躏的剧痛也是如蚊叮一般不痛不痒。

没有了剧烈的痛楚……不如说是无视了剧烈的痛楚,它看到的世界却是与以往不同,初得灵识时,它只看见了壮丽世界下死灵的尸骸遍地,如今的它依旧并不否认这世界依旧是由扭曲的死灵身躯堆积而成的,但由死灵垒起的世界却是如此壮丽宏伟,令身为死灵的它微微也为之动容。

稍稍平缓后,它才记起自己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一览这毫无变化的世界,而是向木族求疑。

若说同族中那一支对于魂魄之事最为了解,别无其它,便是木族了,唯一被死灵视为同族的生灵。

生灵将拥有身躯视作理所当然,若非修者自然不通魂魄之事,纵然知晓,死灵也是无法与生灵交流的,更何况生灵与死灵仇深似海。而死灵未曾拥有魂魄,知晓生灵是以此方式存在于世,却无法知晓魂魄具体细节,自然也无法参考,如此一来,便只有向木族询问此事了。

木族身为生灵,自然拥有魂魄,还同样遭受世间苦楚,能因相同痛楚与死灵产生共振,也因此大多也能与死灵沟通,且拥有魂魄,自然是解决它疑惑再好不过的同族了。

可惜自己随波逐流,居无定所,与木族还询问清晰魂魄的具体样式结构便被江水带走了,且大部分木族的寿元不多,往往还只能勉强感受到同族死灵的意志,大部分都感觉都被无所不在的痛楚拘束,连它的疑问都难以理解,更不用说询问沟通了。

它也曾向同族死灵询问过魂魄一事,听闻它竟然妄想凝灵倒也不嘲笑它,往往只是有些惊讶,而后鼓励安慰它,至于魂魄一事,果然不出它所料,死灵同族也是不知晓魂魄的具体细节,看来此事还只有询问木族才行。

自己随波逐流之时,自然是难以询问清晰的,还得等待自己漂流到安定之处才可。

它却也不着急,自己许久未见外界景光,能无视痛楚后,偶尔沉下心来一览世间风光好像也不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无视了痛楚,这景色还是令它有些沉醉的,但它也依旧明白,这怡人的景色下隐藏无数死灵的怨恨痛楚,所谓美好风光,只是生灵自以为是的表象罢了。

千万年的怨恨在它心头炙烤,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混沌深渊的千万年时光中,没有同族的温暖以作慰藉,唯有无尽痛楚与心中憎恨陪伴着它,不知何时,它对于生灵的憎恨已然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

生灵……待到我凝灵之时,便是尔等身死之日……

……死?……不,我要你们魂飞魄散!

思至此处,它似是有感觉哪里有些违和感,仿佛若有所悟,但仔细思来却又毫无所获,只道是自己沉眠太久,意识有些不清了。

很快,漂流了几百年后,它终于寻到了一名能为自己解惑的木族。

几百年来它也不乏停滞一处,向附近木族求问魂魄一事,大部分木族都连回答的能力也没有,有正常与死灵交流能力的木族也大都只是与同族们相互以温暖慰藉,对于魂魄只是一知半解,并未仔细研究过自己魂魄的存在。

它就如此一遍遍地求问,一遍遍地失望,早就知道此事不易,但也未曾料到会如此艰难,但无论如何,它依然坚持不懈,机械地重复着询问着各种木族之人。

其中不乏知识见闻广博之人,但也难以给它一个准确答案,就好像死灵很难回答组成自己的灵的组成结构一般,生灵对于自身的魂魄存在也难以描述。

它就如此一边漂泊,一边不懈地求问,仿佛一个执着的求道士……不,倒不如说是一个任性执拗的小孩子一般,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问题,也在心中询问自己答案,久久问寻,却仿佛心头笼罩一层云雾一般,难得真知。

直到几百年后,它漂泊到一处乡野之地,既无崇山峻岭也无碧水蓝天,有的只是小桥流水,田园村舍,再平常不过的地方了。

它所在的小溪也不湍急,只是慢慢流淌着,轻微的流水声轻响着,令人心情舒畅愉悦。

小溪旁不愿便有一株巨大的槐树,约莫有四人合抱的粗大树干,但却是已然被侵蚀殆尽,树干似是自中间折断,上方的树干不知何处去了,下方的树干自树基处一分为二,断成两截,其间还依稀可见蚁穴扎根于此,将树干蚀得中空,树皮也是皱起老化,感觉能被稚子轻易撕下玩耍,树上枝杈更是稀疏,绿叶则是干脆没有,这老槐树可谓是老态尽显,旁人一看便可猜出其死期将至了。

只是,如此行将就木的老槐树却是毫不介意自己已然半只脚踏足坟墓,对于死期将至,既不渴求解脱,也不似寻常生灵一般遵从着本能恐惧着死亡。

老槐树只是静静地看着世间一切,感觉不到一丝痛楚,亦感受不到一丝欣喜,宛如大彻大悟一般,无悲无喜地看待世间万物,气息深沉而又平淡无比,若是寻常死灵可能都会在身边无尽的死灵气息中轻易掠过这槐树的气息。

这老槐树看似寻常之极,但实际上绝非如此,虽说它死期不远确实如此,但它却不同于寻常木族,并未痛苦哀嚎,也没有与同族以温暖相互慰藉,它所受的痛楚较之寻常死灵的痛楚也是不遑多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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