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记得了（2 / 2）

“……有仪器的声音，像是电视剧里面那种，滴——滴——滴——地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好像动不了，喘不上气，有什么东西罩着我，我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然后天一下子就黑了，全黑掉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一直走啊走的，就看到这里的房子，我感觉我要来这里，我要来这里找东西，就过来了。”

“家里人……”谢志学沉吟，“我结婚了，有老婆，还有个孩子，孩子还没结婚，明明年纪也已经挺大的了，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成个家。”

说到这里，谢志学有些愣怔，又仔细看了看自己，似乎是有些难过，用粗粗的手指使劲抹了一下眼睛。

莫还身体前倾，朝谢志学的方向凑了凑，仔细看着他，问道：“你仔细想想，你确定你是要寻物，不是找人？”

谢志学抬起头，眉毛拧在一起，看得出他在努力回忆，“应该是的，我记得我好像要去找什么东西，我很想爬起来，但是根本起不来，我很急，真的很着急，感觉不找到不行，不找到的话我咽不下这口气，帮帮我，求你了，帮帮我。”

“不用着急，”莫还说着站起身来，打开摆放失物的大柜子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长方形的纸，“凡是来到这里的都是客人，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接着莫还将纸展开，在上面写下谢志学的个人信息，然后才转过头看向顾爻，招了招手。

顾爻打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印章，上面用小篆刻着自己的名字，但石制的印章表面油光水滑，一看就不是新做的。

顾爻不知道这个印章用了多久，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上面也许刻着的是上一任的名字，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一点印记了。

印章不需要印泥，顾爻拿着它在纸张的空白位置用力一按，自己的名字就鲜红地留在上面了。

莫还将纸对折，递到谢志学手里，“这个委托我们接下了，你拿好这张凭证，一旦有了结果，凭证自会烧起来，你到时候顺着纸灰的方向再回来就行。”

谢志学怔怔接过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抬起头来问道：“这个……要很久吗？”

“关键的部分你都不记得了，自然是快不了，但只要接了就绝不会毁约，这一点你放心。”

“……好吧，我知道了。”

谢志学不安地把两只手在身上拍了拍，稍稍鞠了个躬，转身缓慢走出去了。

顾爻看着谢志学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过他知道这个老头没地方可去的，这人只是回到了醒来的那条河边，不断徘徊罢了，毕竟像这样有着执念的孤魂野鬼不会直接顺河流离开，也不会回到生前的家中。

它们被执念束缚，除非解开，否则只能这样一直游荡下去。

这里是生与死之间的夹缝，有些人足够强大、足够聪明和狡猾，能自己找到重回阳间的道路，而更多的人则是像谢志学这样的，只能凭借着执念的指引来寻求顾爻他们的帮助。

“他本身的记忆没问题，”顾爻站在大门口，回过身来和莫还说话，“他说自己的名字年龄和职业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过，说明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和记忆障碍有关的病症。”

莫还接着点点头，“临死时候的记忆模糊也能理解，那时候他已经不清醒了，看不清听不清很正常。”

“那就是后面突然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不记得了。”

莫还将笔记本放回柜台最下层，“他病号服上的医院，你认识吗？”

刚才谢志学自己把衣服抻开的时候，莫还和顾爻一样，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医院的LOGO，以及LOGO下面小小的一行字。

顾爻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不到凌晨一点，随后他答道：“我知道那是哪儿，现在时间正好，我可以过去看看，印章就放抽屉里了，很快回来。”

说完，顾爻将兜帽戴起来，进到里屋将门反锁，拉好窗帘，顺着档案柜回了家。

莫还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方式，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看着事务所门外的黑暗出神，随后一抹并不多见的笑容浮上她的脸庞。

那是一种没有防备的，安心的笑容。

“一如既往。”莫还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一般，声音轻柔却带着些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