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地求生（一）（1 / 2）

我以较优异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的那个暑假，我妈终于感到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她作为小学教师群体中的一员，对子女学习成绩的期盼比一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还要更迫切些。再加上我爸六个兄弟里面，我们家当时是最穷的那个。

我不知道我妈等着出这口气等了多久，是不是从幼儿园教我背唐诗、背乘法口诀表时就开始等了。越长大我回顾往事时就越来越佩服我妈性格中坚忍的那部分。她一方面非常希望我能学习优秀考上名牌大学，却又能忍住在我整个学生阶段不干预、不强推，尽量让我按照自由意志和自己的节奏成长。幼儿园的那些所谓背诵也都是她骑自行车载我上下学的路上，像闲聊天一样就背过了。

其实她如果想干涉我是非常便利的，我所有小学阶段的老师和她要么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要么坐在相邻的办公室里。

进入初中前那个暑假，我妈默默拿了初一上册的数学书来递给我，也没多说什么，大致意思是镇初中有很多个村的小孩一起上学，“高手如云”。

“高手如云”，是她原话中我唯一听完记住了的词语，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对我用这么郑重又生动的词汇。印象深刻到过耳不忘，很多年后想起来仍觉得很好笑。似乎我不是要去上一所普通的乡镇初中，而是要去参加什么武林盛会。我那届后来证明在学习上没多大造化的同学们，也不是些普通村镇人家贪玩、调皮的娃娃，而是各大武术世家派出参与比武的种子选手。

特别奇怪的是，我当时好像真被这个词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壮观意象刺激到了，内心也隐隐升腾起了一种兴奋与豪迈。我要如东升的旭日一样，从如云的高手中脱颖而出。我不要做如云高手中的一员，那还是云啊，一团团地堆在一起，也看不出来谁是谁嘛。

而实际情况是什么呢？我们那个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成绩非常落后的乡镇初中，在我们那届毕业生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考进过市重点高中了。哪里有什么高手。

于是，我稍作努力就尝到了第一的滋味。

之前从没当过第一名时，没什么动力去争取。一旦当了第一名后，就再也不想跌下那个“宝座”了。看，小小年纪的人类，对一个落后镇初中年级第一的虚荣都有那么强烈的贪恋；那些品尝过真实的权力威荣的成年人，又怎么容易放得下这柄双刃的剑。

不仅是我，我妈也在教师队伍里渐渐扬眉吐气起来。尤其到了初中最后一年，我能考上市重点似乎已经成了十拿九稳的事，只要别太发挥失常。甚至在那年的初中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初赛中，我还取得了全区第一、全市第二的成绩。我想那次是发挥超常了吧。

就这样，我妈的希望之光一直亮到了高三第二次模拟考成绩出来前。那时距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

之前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对待我成绩上的起起伏伏，可能是因为我的起伏也不大，始终在年级三十名左右徘徊。甚至，第一次模拟考我跌至一百五十名开外的时候，我妈都忍住没做出任何反应。她是真能忍啊！她始终相信她的宝贝女儿只是一时紧张没发挥好，下次一定就好了。

她不知道，那时的我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边缘。人生第一次刻骨铭心地喜欢上一个人，却爱而不得，导致我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

十三四岁的娃娃脸啊，你笑眯眯地提醒我要勇敢面对自己的真情实感，可你没有告诉我如果这份情感像一杯水泼进了沙漠该怎么办。我还傻傻期待着，水消失的地方，能长出一株玫瑰花。我还以为他会像你一样，给予我同等的回应和喜欢；坦白了，就能收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张笑盈盈的脸。

何况，我从没在他面前伪装过自己。我也从没有像对你一样故意冷淡过他，来保护自己的尊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我不怕输掉这个游戏，我也不觉得承认喜欢一个人就是输了什么。然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家庭背景下，我差点就等于输掉了人生。

他和你太不一样了。事实上，他和我后来人生中又喜欢上的另外两个人都远不是一个类型。后面这两位从某些不同的层面上，和你更像。

其中第二位，也是我现在的先生，我们去年一起庆祝了十周年锡婚纪念日。你们三个的相似之处，我不敢说是巧合，应该就是我真心喜欢的类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