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进城（1 / 1）

抛开每日的辛苦劳作，其实这个与世隔绝的林场所处的山谷周边的环境还是很优美的。季节原因，目之所及，皆是色彩斑斓，有平坦处的小草场呈现的深绿色，点缀着各种不知名五颜六色的野花儿。有一条小河流经过的山头上及河滩边，多是内地很少见到白桦林。白桦树的叶子呈枫叶状，绿色，黄色，浅红色间杂着，又让人莫名的感觉很融合。树皮白色，类似书页一层一层的。

听林场别的工人介绍，白桦林是纯天然森林，不是人工种植，所以不允许砍伐。除了极具观赏性，白桦树一身也都是宝贝。白桦林的树皮有很大的油性，所以牧民经常用这种白色树皮作为引燃牛粪的燃料。更有甚者，这种树皮在纸张匮乏的年代，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纸张的作用。用来书写，留存信息。还有，如果用小刀在树皮上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在下面挂一个小容器。收集到的白桦树液是纯天然的饮料，喝起来充满了草木的清香，另外透出来一股香甜。

更美妙的不仅仅是五颜六色的植物，放眼更大的天地。远处阿尔泰山的雪山顶，与眼前的白桦林，松叶林，河滩，蜿蜒墨绿色河流，山谷，共同组成了一幅颜色万分契合的油彩画。再抬头举目望去，也不能说碧空万里。只不过蓝色天空部分瓦蓝瓦蓝，白云部分雪白雪白。

孟良有时候累极了，会经常来到一块巨石上，把整个身体放舒展。抬头转眼之间，天地间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让他觉得内心也似乎被放大了。目光追随着天空偶尔滑过的雄鹰，羡慕着它的自由自在。有时候也会想及自己凭借一腔热血，一口气来到了祖国的边陲小城。这个决定正确与否，他自己现在始终没有想明白。在老家的农活儿虽说繁重，但是一家人能够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母逐渐老去，女儿还是刚能勉强在床上坐起来的半岁年龄。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呢？刚到乌市的遭遇，打乱了他所有的幼稚浅薄的规划。下一步何去何从呢？难道不在家里的田地里流汗跑来这美丽的林场流汗又流血吗？

一定要赚更多的钱，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可是谈何容易呢？每个月十块钱的工资，可都是他们几个人用每日里的血汗等价交换来的。孟良毕竟是读过书的，目光比其他几人要长远。如果说当初在村里的生活一眼能看穿，现在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现在凭借着年轻的身体，恢复力好，咬牙坚持能拿到这十块钱。可是想赚的再多，没有门路了。说白了，在林场对于一个曾经有过抱负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上升的途径。终究是没考上大学呀，也没有上大专技校。他的读书过程，缺少了致命的一个环节。没有这个环节，孟良就没有所谓的专业。哪怕是财务大姐金丝汗，也是去过阿勒泰市里的中专学过会计的。读过高中，略懂数理化，会几首现在基本上记不全的诗词古文。其实就是他目前的所有学历水平。对改变他的现状，似乎帮不上一点忙。还不如从小就在家安心劳动，估计还能留下个一把子力气的身子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白白净净，文质彬彬。

这一日，孟良被派为四个人当中的代表，去清河县城采买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林场门口也有个小卖部，但是东西不齐全，而且死贵。按照老板的说辞，他把这点货物运过来也是需要成本的，总要赚回来运费。别的还好说，但是小卖部的莫合烟末子的质量特别差。这几个吞云吐雾者，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唯一的享受莫合烟也被参了假。张运一直信誓旦旦的说，他看到过老板往里面添加烘干的真实的木头锯末。本来这也是林场里面最不缺乏的东西。

带着几个人写的歪歪扭扭的购物清单，以及一些现金票子。孟良踏上了第一次去往县城的道路。木拉提听说了此事，也拜托孟良去了县城一定要帮他带回来一条最漂亮的三角形头巾，颜色越艳丽越好。看他黑楠的脸色微微见红，一定是送给他心爱姑娘的礼物。

去往县城的路途并不近，他先是搭乘来林场拉原木的解放牌大卡车到了山下小镇子，然后乘坐镇上去往县城的小巴车。这车还不如场里从乌市把他们接回来的车呢！孟良心理默默的嘀咕。因为乌市接他们回来的车，虽说有点破旧，但是中途没有换乘客，每个人基本上一路都可以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琢磨最舒服的姿势。这种城乡之间的小巴车，破烂就不说了，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司机嘴里叼的不是莫合烟，而是一块钱一包的雪莲烟。这可是孟良第一次见到的奢侈品。一块钱，买肉都能填饱肚子犒赏自己一次了。孟良第一次对花钱享受，有了一丝丝明悟。如果不是车里杂七杂八的各种臭味，孟良相信自己能更清晰的闻到这种奢侈的雪莲烟飘过来的味道。

车子如同一头老黄牛一样，慢慢悠悠的驶进了县城。一路上不停有人上下车，孟良提前问明了司机，县城里最大的集市该在哪里下车。到了司机所说的路口，孟良一脚踩在了县城的土路上。与乌市的柏油路不同，这里的县城毕竟偏远而且经济落后。应当是前两日下过雨，所以到处都是泥巴路。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副场景呢，黑乎乎的泥巴参杂着牛粪羊粪，遍布了整个道路，让人无从下脚。每一个路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时不时蹦哒一大步，来越过泥潭。集市的两边，倒是勉强摆满了两溜摊位。卖蔬菜的，鸡蛋的，馕饼的，牛羊肉的，也有卖很难见到的手工艺品的，卖丝巾的。大致扫过一眼，孟良觉得今天的任务应该是可以顺利完成了。想要的物件基本上都看见了。但是已经适应了林场那边油画般的风景的他，刚下车的他一步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早上七点吃了饭出发的，摇摇晃晃的到了此刻已经临近晌午。早上的两个窝窝头一碗稀饭早就被身体吸收殆尽。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又偷偷捏了捏四个人凑在一起的五块钱。孟良心想，第一件事还是应该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到处溜达采购物品。放眼望去街角依稀有两家好像是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