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殊南说法30(1 / 2)

四人再进到殊南房中时,已屏退心中傲慢,不再敢视殊南为凡夫,进去了只是老老实实坐在茶塌上,安安静静候着。

虽然殊南和尚笑的极其谦和,未见一丝高僧大德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如同一如初见时,如寻常长辈那般。

按理说,江流最为年长,却对殊南升起了只有对长辈才有的慕儒之情,其他人更是如此。

殊南和尚先是低声吟唱了几句经文后,钝顿给四人倒上了茶水。

烛火在夜里滋滋的燃着,几人剪影映在纸窗上,热茶汤晕出的水汽也清晰可见。

见众人坐定,殊南和尚开口了:“想问问吧,知无不言。”

尉迟威率先开口:“师父,我做的那些梦,是您对我使了神通吗?”

殊南和尚:“梦都是假的。”

尉迟威:“我问,您对我使了神通吗?”

此言一出,众人凝神认真听着。

殊南和尚气息依旧平稳,目不转睛盯着众人:“我真是凡夫,没有神通。”

众人不解,殊南又补充道:“儿时,我叔叔在我面前变了好多戏法,我觉得我叔叔真乃神人也,一定是天神下凡,否则他怎么能做到呢;等我长大了,才明白,是因为我叔叔当时是成年人,智慧远超于幼年的我,所以非常简单的小把戏,在我眼里是神通。”

明舒心下也思索了一番,接话道:“所以,所以,这个不叫神通,这个叫智慧。因为师父的智慧远超于我们,所以于师父而言只是在我们面前变了个戏法,等我们以后也有这智慧了,我们也可以,是吗?”

殊南和尚笑着不说话。

这对江流而言,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彷佛把迷信与信仰都推翻了。

尉迟威:“那师父为何给我们变这样的戏法,折磨的我好苦。”

殊南和尚:“我这里只是一个缘起,你们看到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那些都是你们的业力让你们看到的梦境,不必当真,自己体会就好。”

尉迟威哪懂什么因果业力,只觉无辜,还是有些伤心的在那里喝茶,神情悲悯。

这一幕还是把殊南和尚看笑了,半大不大的孩子,做了几天梦后,行为竟有些老成了,稚嫩的脸与他现在的神情有些冲突。

明舒也笑了,打趣傻弟弟道:“几十载,媳妇儿都娶了两遍,孩子也生了五遍,人到中年竟是一场梦醒了,现在梦醒了十五岁,又要重来,还是需要时间缓缓的是吧。”

众人噗嗤笑了出来,明舒也笑着笑着,突然愣住了,只觉不寒而栗,万一眼前也是一场梦呢?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殊南师父,殊南师父未见脸上讶异,只当是平常的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舒不敢往下想,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嘛,父母尚在,我只是远游时遇到了个和尚而已,怎能如此改变心智。遂敛了心神,不再发言。

见如此,殊南也收回了目光。

江流喝了口茶,像是鼓足了勇气问:“师父,有时候,我很困惑。出生微寒,从兄嫂虐待的家中逃出,却幸得百家饭,识了些字,为乡人同龄人所妒,所为乡人所作活计,尽数被同村少年所毁,我百口莫辩,日日如此。乡人只当我是好吃懒做,尚能容我,到后面,竟有村女欲告我不轨,我熬不下去,只好别了村长,一路北上乞讨数年过活;为活的体面,借着天生少年白的头发,装私塾先生,教书十几载,后被乡人识破,又被罚没了田宅,沦落如今。我虽心中无远大志向,但再苦再难也未曾有过偷抢的念头,痛苦过,但没动摇过;教书也未曾放弃过一个学生,尽我所能利益他,成就他。我从头到尾,只是想过个衣食无忧受人尊重的日子罢了。从前被人害,现被人害,我不理解,人间的恶,是没有尽头的吗?”

殊南:“没有善恶,只有业。”

江流红着眼睛,仿佛没听到,伤心问殊南:“有时候,我忍不住问,我到底是谁?我根本不需要那些圣人书里崇尚的品格,但我没有一次狠得下心来;若论聪明,其实人人都聪明,我何止能避祸,更能还手。岂会任人宰割。有时候我气我自己,我只是个乡野草包,用不着这些高风亮节的品质,但又放不下。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有时候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又为什么在这里。”

殊南和尚吸了口气,问他:“你是江流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毕竟相处好几天了,姓名都是知道的。

江流也愣住了,他人生莫大的痛苦都是来自自我认知的冲突,他觉得身体里有两个“我”在对抗。而江流,代表的就是他以为的“我”。

那么,“我”就是江流吗?

江流马上摇头,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江流,我只是名字叫江流。过往认识我的,评价我的,我所经历的,我所向往的,都不能代表我。师父,我好痛苦,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是来干嘛的。我一天也不想认真看这个世界了,我好累啊,我还要重复很多天这样的日子。”

殊南又道:“所以,你不是江流。”

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江流犹如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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