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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沉默的默认态度让梁攸尚越发确认那个“猜测”,理智提醒他该见好就收,继续挑衅帝王威严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但那股莫名冲动的情绪让他继续开了口,“为报当年文苑搭救的恩情,郡主这些年可谓尽心竭力……”

梁攸尚只是觉得恼怒,对梁涣的、对卢皎月的、对他自己的——算计了那样事的人如今坦然居于御座之上,仿佛真的帝后恩爱似的、对他横加指责;高平为后这么多年,却仍对枕边人一无所知;而他目睹的事情的发生,却偏偏一句也不能对外言说。

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却说得梁涣颇有些愣神,脑子稍微转了一下,才意识到梁攸尚说的是什么意思。对方说的并非兰苑搭救,而是当年文苑里他杀了五皇子的事。

他当时也心神不定的,还真没注意到旁边有没有其他人。不过就当年的结果而言,说这事是他刻意算计的,还真是合情合理。

梁涣垂眸看了眼梁攸尚,却并没有出言解释。

让梁攸尚这么以为也是个好事,他要是真的为此不满、做出点什么,那到时候阿姊也不会护着他。

这么一想,梁涣反而心神松下来,他整好以暇地看着梁攸尚,甚至有闲心笑了一下,“朕与皇后如何,和韩王无关吧?”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梁攸尚那激烈的情绪陡然一滞。

是啊,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当年什么都没有说,而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

梁攸尚沉默半天,终是低头请罪,“……是臣弟冒犯了。”

不等梁攸尚整理好情绪,为自己这反常的冲动收拾残局,梁涣却先一步注意到殿内的反常。

太安静了。

一般而言,外殿中总有些来回走动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寂。

梁涣心底生出点说不上来的预感,一种莫名的恐慌攥住了心脏,他像是有什么直觉的感知似的往外看去。

大殿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梁涣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感知得十分模糊。

他能够知道到自己冷静地说完了接下去的吩咐、命梁攸尚退下,甚至能神色如常地迎上去,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问上一句,“阿姊何时过来的?”,但是整个过程中,却像是意识抽离出身体一样,在身侧漂浮着。

再说殿门口这边,虽说是梁涣自己提出的问题,在卢皎月回答之前,他就飞快地越过的这个话题,说起了自己对此事的安排。

卢皎月几次想要插话,都被不着痕迹地绕了过去。

卢皎月:“……”

行吧,也可以。

如果这是梁涣冷静下来的方式……

她一边往内殿里走,一边耐心地听着梁涣把做出的安排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地方显得繁琐赘述地说完。终于在他想要另提话题的停顿中,插上了话,“我刚才听见了。”

梁涣表情一滞。

他蓦地沉默下去,甚至都不敢去追问听见了什么。这也是个并不需要去问的问题。

卢皎月看向他,接着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梁涣:“……”

“…………”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才哑着声低低地说了一个“我”字。

这并不是什么有含义的表达,他在说完这个字之后,又像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一样,死死地闭紧了嘴。

卢皎月耐着心维持着这沉默的僵持对峙。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了接下来的两个字,“没有。”

——我没有那么做。

那并非我的刻意算计。

卢皎月轻轻应了一声,又表示疑惑地“嗯?”了一下。

或许是那轻声的肯定带来了些安慰,也或许是对方轻问的同时轻轻碰手背的接触表现了足够亲近的态度,梁涣总算有力气说完接下来的话。

“那一日、宴上……我入席之后,发现梁攸业不在……我寻人问了,说是他身体不适、暂时离席,但以梁攸业的脾性,若是在太子办的宴上觉得不适,必定要闹大……”

梁涣有些磕绊地复述着那日的情形。

他从来没有觉得言语是这么艰难的事,他能言语巧饰、把一个捏造的事说得仿若真实,足以取信于任何人。但是此时此刻,只是从回忆中阐述真相,就让他觉得每一句话都艰涩得要命。

“我沿着那人指的路往后院走,然后便看见了梁攸业、他正想要……”

即便只是复述,说到这里,梁涣表情也控制不住地难看下去,他勉强把那些暴戾的情绪压下去,但还不等接着往下说去,就被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面颊。

梁涣怔愣着看过去。

那捧着他的脸的人正对他轻笑,她温着声接上了话:“你救了我。”

梁涣愣住了。

卢皎月一点点放柔和了表情,“虽然兰池的那次并不是你,但是文苑的时候,你确确实实救了我,是不是?”

梁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他才涩着声低问:“那也能算吗?”

卢皎月:“为什么不算?”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疑惑,在梁涣定义里,难道只有救命才算是救人吗?

梁涣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那对他而言,这并不能算是“恩情”。他早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有了行动。从事情发生的过去,到与对方剖白的现在,他从未想过用这件事来交换或交易什么……

这么想着,那一日萃集殿里,对方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

——[这种事是不能用来交易的。]

梁涣一阵怔然。

他觉得自己恍惚明白了点什么,又并不那么确定。

目光落到那清雅的面容之上,梁涣停顿了一下,试探地一点点低下头去。

并不是想要交换什么。

只是想要同她更亲近一些……

卢皎月因为这动作略微愣了一下,但视线和那双碧眸相接,她终是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唇瓣被轻轻地碰触,她微顿之后,也一点点给出了回应。

卢皎月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虽说她决定和梁涣“试一试”之后, 就接受了各种可能有的发展,在那天的气氛下也是半推半就,没什么可懊悔的, 但是后续发展是她没有想到的。

总之,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算是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卢皎月还记得梁涣对那次书架上掉下来的画册的格外在意, 这种事不说清楚早晚会变成疙瘩,再加上梁涣那有事憋着不说的性格, 谁知道他会在心里脑补成什么什么样子?

抱着把问题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想法,卢皎月还是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还是把画册给梁涣看了,并且非常冷静地给出了解释,“芙蕖宫的宫人怕你不会, 所以才从宫外找来的这本册子。”

梁涣:?

他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把画册接过来, 半是疑惑半是紧绷地翻开看。

卢皎月就眼睁睁地看见,随着往后的翻页,梁涣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凝重到渐渐僵硬, 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变成了一种五颜六色的精彩。

卢皎月:反应好像有点大?

不过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 卢皎月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她没多久就发现, 发现梁涣在这种事上产生了极大学习研究的热情。

卢皎月:“……”

梁涣一个当皇帝的,把脑子放在正事上行不行啊?!!花费精力研究这种东西,他难道不觉得浪费吗?!

她虽然确实不想手把手地教人,但是也没有想像现在这样啊!

一种突然成为学习对象的羞耻感。

如果这些内帷之事还都算是小问题, 那另有一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的了。

——是前朝叛党的事。

虽说梁涣无理取闹地让梁攸尚去查,但这个决定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只要梁攸尚没有被策反, 那么这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梁攸尚绝对比谁都用心,也比谁都适合深入。这一用心,也确实查出问题了。

卢皎月看着手里的奏报,忍不住抬头瞪了梁涣一眼。

要是他一开始就把事情解决了,哪里还来的这么多的问题?

被这么一看,梁涣简直半点犹豫都没有地低头认错,“是我的错。阿姊别恼,我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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