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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了大半日的李枞安回到了御前,见此情形,却也一时不敢说什么话,只默默地站到了成帝身后。

隔了好一会,成帝在把笔放在了一边,沉着声问:“人带过来了?”

李枞安:“是,在外面候着呢。”

又是半晌沉默,成帝:“让他进来吧。”

这天晚上,成帝屏退左右和邝王谈了些什么,无人得知。外面的人只看见邝王离开的时候,额上沾着血迹,脸上还有水痕。

狼狈至此,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大概是知道事无环转的余地,整个人反倒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离开前甚至还对着李枞安行了一礼,倒是让后者满脸尴尬地连道“不敢”。

成帝在寝殿内枯坐了一夜。

将近天明时分,宫外传来急报。

没人敢打扰刚刚遭逢亲儿子之间操戈相向的帝王,是李枞安迎了出去询问情况,但听闻消息之后,他面色陡变。

偏生这会儿正发着呆的成帝回过神来,扬着声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无人应声。

成帝心头陡然一跳。

他目光落在李枞安身上,沉着声:“你说。”

帝王气势沉沉压过来,李枞安死死伏在地上,嘴唇颤了好几下,才抖着声,“回陛下,邝王府……失火了。”

在这当口,不会是“失火”。

只能是自焚。

成帝只觉一阵目眩,脚下不稳,回神已经跌倒在地上。

宫人们见转都匆匆上前,嘈杂声汇成一片,但成帝耳边这时盘旋的却是先殿中那和着血泪的质问,“父皇明知太子不堪为君,可多年来仍是信之任之,不顾社稷安危,也要将大业交托他手。父皇眼里、难道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吗?!”

成帝当然不止太子这一个儿子,但是他也承认,每个儿子在他心底的分量是不同的。早年刚为人父时的儿子自然比后来的上心得多。但是现在,这么上心的儿子,拿命狠狠砸在他脑门上!又把那些话一句句扎进他的心口!

成帝在地上僵坐了许久,到底凭着多年的修养重新稳下心神。

他抬手制止了要去请太医的宫人,对着下面沉声吩咐:“让太子来见我。”

他确实在太子身上花费的心力最多。可倘若花费了这么多心力,却依旧不能让他成事,那他确实该好好想想了。

天明时分,芙蕖宫。

梁涣睁着眼看着床帐。

他以为自己很难睡着,自从接手新政之后,遇到的刺杀太多,人时刻警醒着,便是在自己府上都很难睡个囫囵觉,更何况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是当衾被拥住身体,淡淡的香气萦绕身周,熟悉的气息带来了说不上来的安心,意识不知不觉就陷入了黑沉,再睁开眼时,竟然能看见熹微的晨光了。

一种称得上舒适的懒洋洋的感觉充溢着四肢,好似做了个漫长又让人放松的美梦。

听到了内殿里面的动静,门外候着的内侍请示,“殿下,奴进来了?”

梁涣应了一声准备起身,刚起了一半人就僵住。

他看了眼已经拎着水进来小宦官,声音平静地,“水放下,你先出去。”

小宦官目露困惑。

但是在梁涣的吩咐下,也只能低头应了声。

第140章 错认24

太子一大早就被叫去了成帝寝殿, 也不知道被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看起来竟比那日早朝的时候被诬陷谋反还要狼狈些。

杜庞被叫来的时候并不奇怪。

昨晚宫里那么大的动静, 近来的大事只有刘安饶谋反牵扯太子这一件事,太子又一大早被叫去面圣, 必定是和这案子有关。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太子回来总要召集僚属来商议一番。

只是杜庞还未来得及打量太子的神情, 倒是先注意到今日格外空荡的议事殿。

他禁不住一愣。

那几个东宫旧属今日竟都不在列。

杜庞:?

他还没摸清楚现下这是什么路数,又听上首太子开口,“今次之事,父皇已经查明,是姚南静心怀怨愤、故意构陷。”

邝王府失火之事, 已经足够明眼人看出罪魁祸首。

但是皇家毕竟是要脸面的, 故而这事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姚南静构陷。

太子顿了一下, 沉下声:“此事虽是构陷,终究有孤御下不严的过错。经过此事后,孤心中也有所警醒, 反思己过,宫内不少属臣平日仗着东宫之势, 在外行事狂悖, 孤念及旧情,对其多有宽纵,实是不该。今日召诸位前来,也是议一议他们的罪责。”

太子的话落, 殿内却是一静。

杜庞几人面面相觑:太子这是转性了?

确实是转性了。

太子对下宽仁人尽皆知,东宫的那些旧属仗着资历肆意行事, 早就犯了众怒,没了太子力保,最轻的都要落得一个被驱逐出宫的下场。

这些人显然不可能这么认命,这会儿正齐聚在内殿前哭嚎。

“求殿下开恩!属下只是一时糊涂啊!”

“昔年徽石之围,是臣护送殿下离开,求殿下念及旧情,恕臣先前行事不妥之处。”

“殿下……”

外面哭嚎声凄厉,但是内殿的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这次太子行为实在反常,杜庞几人议完事都没敢离开,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也是赌一把。

成了,这些人被驱离东宫。但要是太子真的心软把那些人放进去,死的就是他们了。

隔了一会儿,内殿的门打开。

杜庞几人心里一紧,彼此对视间,脸上都是惨然。

但还未及他们思索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困境,就见出来的小宦官对着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殿外的侍卫居然驱赶起了那些人。

惊慌的叫骂就在不远处响起,但杜庞几人神色却显得恍惚。

“啪——”

竟是有人给了自己一巴掌,在旁边同僚怪异的目光下,那人喃喃地低声,“不是做梦啊。”

太子居然真的转性了。

内殿,太子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使劲闭了闭眼。

‘感情用事、怎堪为君?’

‘你若真是人主之姿,怎会有今日的祸事?’

‘便将基业交于你手,终是为害社稷……’

成帝虽然对太子屡有斥责,还是第一次说这样重的……实话。

太子沉默了许久,对一旁的小宦官吩咐,“你去库房,将那花钗送去芙蕖宫,这段时日辛苦高平了,一点薄礼,希望她不要推辞。”

听见动静过来的云侧妃脸色煞白。

花钗九树……

高平郡主平日里的一应待遇都是嫡公主的规制,当然够得上资格用九树的花钗,但是东宫送出去的九树和别处能一样吗?

那是皇太子妃!

等梁涣收拾干净自己,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东宫送来的花钗。

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卢皎月也有点意外,太子对芙蕖宫的态度是很好,但是不太会送这种东西过来。毕竟他连称呼用的都是“高平妹妹”,生怕引起一点误会。

卢皎月盯着那繁复的花钗看了一会儿,倒是想起了上个小世界里沈衡送的耳珰。

想起自己当时的种种疑虑,她忍不住摇头失笑:果然是她想多了,这种事在这时候就是很正常。

梁涣:“……”

他在旁看着卢皎月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意外,到想通什么的释然,最后含笑将这花钗收了下来,招呼着人去准备回礼。

他心底一点点凉了下去。

凤命的流言传了那么久,成帝一直都是默许甚至推波助澜的态度,但却一直没有圣旨赐婚,意味着这婚事里必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波折。如今阿姊这般反应,只说明波折并非出自芙蕖宫,东宫又将花钗送来,让人立刻就生出的这种念头:“好事”将近。

梁涣不自觉地握拳。

他觉得自己手上的伤口又疼了,或许是早上洗东西时浸过水的缘故。

卢皎月刚刚吩咐完回礼的事,回头就看见梁涣表情不对,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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