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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嗓子反倒是缓下这刑堂内骤然紧绷的氛围, 立刻就有人应声, 忙不迭地起身跑去拿药。拥簇在梁涣周围的护卫也终于回神,纷纷俯身请罪, “属下护卫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梁涣没理这茬, 反倒是抬眼瞥向正去找伤药的那人,淡着声吩咐,“不用拿药,去打盆水来。”

这命令颇为奇怪,但被吩咐的人不敢质疑, 只是领命应是。

倒是盼喜意识到什么, 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梁涣已经越过他,向那边的被摁住的囚犯走去。

刑堂的狱卒应对犯人的自戕经验丰富,把人牢牢摁住的同时也不忘堵上他的嘴巴, 免得对方咬舌自尽。不过那人好像也知道自己没有再次动手的机会,安静地伏在地上, 连挣扎的呜咽声都没有。

梁涣目光在对方身上定了一会儿, 却被刻意避开了眼神接触。

这人对他或许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

他眯了眯眼,“带下去吧,别让人死了。”

对方嘴里恐怕能被问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狱卒连忙领命,把人带了下去。

梁涣蹲身下去, 用帕子包着左手捏起了那块染血的铁片,盯着看了一阵, 抬手递给了身侧之人,“查清楚,他怎么把这东西带进来的。”

旁边的小吏不敢怠慢,绷着表情把那铁片接过来,声音发紧道:“属下遵命。”

囚犯身上藏了这么要命的东西他们却没发现,这是天大的疏漏。

不赶紧将功补过,等着被问罪吗?!

梁涣点了下头,“去查吧。”

这安排的功夫,一开始想要拿伤药的那人已经照着梁涣的吩咐打了水回来,颇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盼喜禁不住开口相劝:“殿下……”

结果梁涣一个眼神瞥过去,他就讷讷止声。

梁涣稍微加了点力气攥了攥从方才起一直握拳的右掌,伤口在压力的作用下已经渐渐止住了血,梁涣略微感受了一下,确认没有温热液体再从掌心溢出,他才抬手过去,吩咐:“倒水。”

端水那人闻言一愣。

但是殿下手上的伤……

端水之人久久未动,一直到梁涣面带不耐地又催促了一遍,对方才终于满脸不确定又胆战心惊地将水往梁涣的伤手上倒过去。

水流冲开黏附在肌肤上的血渍,又有部分顺着划开的伤口浸泡到内里的血肉,带来阵阵刺痛。梁涣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流水淌下,从鲜血的殷红变作了淡淡的粉色,最后恢复了无色清澈……梁涣这才拿开了手,顺势甩干了手背上的水渍。

去见阿姊,当然要干干净净的。

太子是个极为认真又勤勉的人。

他身为储君,身上事务繁多、没法事事躬亲,但是也必定详细了解自己所领差事的事情进展,没有丝毫怠惰之态。刘安饶谋反一事虽非他亲自在查,但是对调查进展却了解得很详细,这会儿和卢皎月说起来也不显得局促。

故而梁涣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人相谈甚欢。

他脚步不由一顿。

他知道“凤命”的流言,也知道那说法发酵到如今已经不单单是流言这么简单。从成帝默许的态度来看,高平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件事早就板上钉钉,只差一道明旨了。

早就知道是如此,但是看见眼前这一幕,他依旧觉得刺眼。

掌心的刺痛唤回了神智,梁涣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崩裂了手上的伤口,他勾了勾手,握住了先前塞在袖中的帕子,这才继续往前。

外面侍立的东宫宫人这会儿也看见了梁涣,忙行礼,“奴见过七殿下。”

这动静引得里面的两人循声看过来,梁涣顺势见礼,“弟弟见过太子兄长。”

再对着卢皎月,他表情不自觉地就软和了下来,“阿姊。”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实在太明显,太子就是想无视都困难。

他倒是不在意这事,反倒还对着卢皎月调侃,“我同七弟说了多少遍,兄弟之间不必那么见外,他都没听进去,也就对着你,他才肯开口叫声‘阿姊’。”

卢皎月当然替梁涣打圆场,“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七弟敬之爱之,自然不肯稍有怠慢。”

太子笑,“瞧你这护着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嫡亲弟弟呢。”

卢皎月莞尔,“他叫我一声阿姊,我当然护着他。”

那边两人宛若家常的说笑,梁涣的掌心攥得越发紧了。

只是“阿姊”么……

细微的黏腻感在手心蔓延开,不是汗,而是漫开的血。

太子尚未察觉异样,见梁涣已经走到了跟前,他也就顺势开口问:“七弟这边,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卢皎月本来就是来问刘安饶一案的,这会儿太子开口问,她也将目光落到梁涣身上。

但是视线刚刚落过去,就察觉出点异样。

她的目光忍不住往下挪,看着梁涣刚刚走过来时经过的路,一滴深色的液滴在石砖的地面上分外显眼。

卢皎月不由地拧了拧眉。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压下。

应该不会。

虽说这么想着,但她打量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梁涣身上落。

梁涣却没露什么异样,他神色自然地回答着太子的问题,“弟弟怀疑这件事和朝中人有牵扯,我方才提审了刘安饶的门客……”

太子没留多久,等到梁涣将当前的调查结果交代完,就告辞离开了。

成帝有意培养儿子,他手上的诸事繁杂,能亲自过来大理寺一趟,已经是谋反兹事体大,需得亲自露面以示重视了。

卢皎月没和太子一同离开。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这会儿盯着梁涣回忆着对方刚才举动中的异样,半晌拧眉,“手伸出来。”

梁涣微怔,但是很快就答,“方才提审囚犯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阿姊不必放在心上。”

卢皎月的神情却没有放松,坚持道:“给我看看。”

梁涣想要拒绝,可最后还是抵不住卢皎月的要求,略有些磨蹭地伸出了手。

他手攥着拳,掌心里那块止血的帕子已经被浸了半透,卢皎月还没有看见伤口,看着这清晰就已经知道这绝不是对方口中是点小伤的程度。

“你的手不想要了吗?!”她厉声斥了这么一句,又转头对一边盼喜吩咐,“快去请医。”

盼喜心底早就悬着这事呢,这会儿自是忙不迭地应声,抬脚就往外跑去。

卢皎月也没闲着。

因为前两个小世界的缘故,她对外伤的紧急处理这方面还算有经验,一边拉着梁涣在旁坐了,一边语速飞快地对着堂内的随侍吩咐下去。

梁涣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了。

他垂眼看着对方为他忙忙碌碌,看着那人一点点用盐水泡软血痂,动作极为轻柔地揭开黏在伤处的帕子,小心得都透露出些珍视的意味。

看得越多想要的越多。

梁涣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继续看下去了,但是视线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没法挪开。

那双柔软又白皙的手停留在血淋淋的狰狞伤口侧,轻轻碰触又离开。

梁涣知道这碰触不含有任何特殊含义,但是那时不时落下来的、指腹柔软的触感仍旧让他心底微颤,想要对方多停留一会儿。

梁涣正这么想着,突然被捏了捏指尖。

他愣住了。

手指最末端的那一小截被对方捏在两指中间,轻轻揉搓按压着,这是一个与掌心伤口全无关系,一种过于亲近甚至透着某种暧昩意味的小动作。

对方轻声问:“有感觉吗?”

梁涣:“……”有。

肌肤碰触的感觉顺着手指的末端传入大脑,在后颈激起一阵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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