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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易和陈帝之间,丧信失义、背负骂名的,不能是也不该是顾易。

他遇到的不公道已经太多,起码不能在这上面为天下所指。

顾青奴被从先生那叫过来的时候很有些茫然。等再被急匆匆地塞给朱兴贤,说是要带着他去找他爹的时候,就算是以他这般年纪,也意识到不对。

他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事情说起来实在太长了,而且背后的种种人心算计也不是这么快就能给一个孩子说透的。

卢皎月只能摸了摸这孩子的头,模糊地回答:“发生了一点事,你跟着朱叔叔走,他带你去找你爹。路上好好听话,见到你爹就没事了。”

顾青奴却越发不安。

那股惶恐茫然中,他本能地抓住了卢皎月的手,“阿娘呢?那阿娘为什么不去?”

卢皎月看出来他的不安,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人。又放缓了声音,温声安抚,“青奴听话,娘在金陵还有事要办。你听话去找爹,等你们回来,就能见到娘了。”

娘亲的怀抱很温暖,声音也很温柔。

但是那温度在短暂的碰触后又消失了,连他抓过去的手都被拉开。

顾青奴忍不住低喊:“娘!”

顾青奴的神情非常抗拒,朱兴贤在旁边看得心都提起来,就怕小郎君下面接一句,‘我不走!’

家主就交代了那么一点事,现在夫人不打算离开,要是小郎君也不走,他真是没法跟家主交代了。他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都做好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就算是把人打晕也要强行带走”的准备了。

至于说打晕夫人?朱兴贤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这年纪的孩子撒泼打滚都是常事,但是出乎朱兴贤意料的,小郎君连哭闹都没有,只是对着母亲再三确认,“阿娘会在金陵等着我吧?”“我听娘的话,等跟着爹回来,就怎能见到娘了吧?”“阿娘不许骗我!”

差不多的话被他翻来覆去地重复着。

卢皎月也没有不耐烦,她一遍遍答应着,最后被缠着拉完了勾,这次才把人彻底推给了朱兴贤。她自己则是对着对面的人半施一礼,“这一路上,青奴就劳阁下费心了。”

朱兴贤连忙回礼:“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保护小郎君本就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顾易早有安排,而只带着一个孩子,又比带着母子两个人来得容易蒙混得多。人对幼崽会天然放下戒心,朱兴贤带着乔装打扮的顾青奴,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金陵城。

一直等到出了城,上了马车,朱兴贤才听到一点小声的哽咽。

他一愣去看,正看见慌忙抹着眼泪的顾青奴,不由微怔,“小郎君?”

小孩子总是爱在母亲面前哭的。

走的时候顾青奴没有大哭大闹,他还只当是小郎君的年纪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没想到对方竟在这个时候哭。

朱兴贤一个大老粗,哪里会安慰人?这哭的要是家里的小崽子,他早都粗声粗气地呵斥上了,但这小主子可不是他能骂的。

他支支吾吾、口笨舌拙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反倒是顾青奴抹干了眼泪,哽着声问:“朱叔,我听话去找了爹,娘是不是就没事了?”

朱兴贤本来想说的话滞住。

并非如此。

该说恰恰相反,并不是小郎君去找了家主就一切平安,而是一旦顾青奴被送走这件事被发现了,就算陈帝本来只是意在警告,这下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了……留在金陵的又只有夫人。

这么一想,朱兴贤的心底也拧了一下。

他强忍下那点不安,免得在孩子面前露出什么,粗砺的掌心抹过孩子脸上的泪痕,加重语气,“会没事的。”

以夫人的聪慧,不会出事的。

和小孩子那双被泪浸得湿漉漉的眼睛对视,他终究放软了神情,缓声,“你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她当年能在北邺的十万大军下守住义固,如今就能守住金陵的顾家。

顾青奴微微睁大了眼睛。

许久,他重重点头。

阿娘最厉害了。

顾青奴自己擦了擦脸,又努力眨干净眼底泪意,“那朱叔,咱们能走快点吗?不用坐车,朱叔可以带着我骑马。我会骑马!”

小孩子的稚嫩言语总是让人忍不住心底放松,朱兴贤这下子倒是真的露出点笑来,“好,等过了这一段,咱们就换马。到时候磨得腿疼,小郎君可不能哭。”

顾青奴咬了咬唇,不服气:“我才不会哭。”

朱兴贤笑:“是是,小郎君了不起,刚才从府里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哭。”

顾青奴却沉默了。

不是不想哭,而是哭没有用。

爹爹看起来严格,但其实很容易被央求得心软,阿娘又温柔又好说话,事实上才是更严厉的那一个。

阿娘决定的事是不会改的,就算他怎么哭闹都不会改主意。

那他乖乖听话,按照阿娘的要求去找爹,是不是回来就能看见娘了?

一定能见到的。

他都这么懂事了。

第99章 结发38

卢皎月留在金陵, 目标也很明确:一是尽量不要进宫,二是掩盖住青奴已经离开金陵这件事。

前者还可以商量,但是后一个消息是必定要瞒住的。

这算不上太难。

从陈帝下个诏都要搞点小动作, 弄出个冠冕堂皇的名头来看, 他还不想和顾易撕破脸。这是好事,只要这岌岌可危的平和表象还维持得住, 很多事陈帝就不能去做。

卢皎月选择了一个非常常见但是有用的方式——装病。

以陈帝那个要面子的性格,还做不出强诏将领病重的家眷入宫。而且病中谁都不好说有没有什么万一, 她要是真的在路上或者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陈帝白惹一身腥还捞不到好处。

卢皎月这么想着,却万万没想到,那位这次亲自来宣旨的陈帝面前的大红人冯力德、冯中官,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竟脱口而出一句, “太好了!”

卢皎月:???

这反应过于离奇, 卢皎月一时之间都没抑住脸上的错愕神情。

冯力德也察觉自己失言。

他忙不迭地补救,“咱家是说,那位常年云游的戴神医如今正在宫中为贵人们看诊, 顾夫人这病可病得巧了,正好入宫让神医瞧一瞧, 不管是安神还是驱寒气, 几贴药下去肯定药到病除。夫人也趁这个机会仔细调养调养身子,宫中什么药材没有?以夫人的身份,尽管取用。”

话说得花团锦簇的,但里头问题简直太大了。

真心想要帮忙瞧病, 让大夫来府上就是了,哪有让病人入宫的?而且她什么身份, 就到了“尽管取用”的地步了?

卢皎月半垂着眼掩下那些思索,口中仍旧婉拒道:“怕是不妥。妾病气在身,入宫恐怕冲撞了贵人。还请中官禀明圣上,待妾身体痊愈,必定入宫谢恩。”

冯力德却仍是坚持:“顾夫人这是哪里的话?顾将军如今在外平叛,家中夫人病重,陛下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卢皎月:“……?”

这太奇怪了,完全是一副“一定要她入宫”的态度。

而且更关键的是,对方话里完全没有提及青奴。

要知道,对这会儿的人来说,子嗣可比妻室重要得多。陈帝要是真的想拿捏顾易的话,关注点必定更多落在青奴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句都没有提起。

卢皎月隐约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心思念转,她状似松动,试探着开口,“陛下厚恩,妾深感念之。只是青奴毕竟年幼,一个人留在府上让人放心不下,恰逢妾身妹妹近日回到金陵省亲,妾想托付给她照料几日。若是中官不弃,还请稍待些时辰、让妾做些安排。”

冯力德怔了怔,觉得……这简直太妙了。

卢氏亲自做下的安排、亲自托付的儿子,任谁来看都挑不出问题。就算是顾将军回来,不管去问谁,都能只能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冯力德甚至有点不确定地想,难不成还真是天命所归、那位陛下做这等事都有老天庇佑?怎么就这么恰巧?这卢氏就真的病了。怎么就这么合适?卢氏的妹妹就回了金陵,能教她亲自安排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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